但如今,腾蛇族早已被灭族了,侥幸逃脱劫难的族人也四散所剩无几,即使能够遇到像虞子婴这种只带着一半血脉的后裔,她依旧觉得由衷的高兴。
实际上,她在看到虞子婴异色双瞳的时候,根本不曾想过她或许是纯血种的可能,没想过她只是血脉苏醒的时候,提前被破身泄阴,导致倒霉地进行了半蜕变而已。
在腾蛇族内,有父辈们爱护的幼族,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蠢事!除了被外养的虞子婴一无所知。
不过女子依旧感应到虞子婴的一半血脉绝对非同一般,像这种能够凭瞳威震摄蛟蛇的除了皇族,谁还能做得到?!
即便是她,拥有腾蛇纯种萨满血脉的祭师,亦做不到如此。
而且黄金瞳色,她前所末闻,若非黑蛟跟附近群蛇突然的异常,加上她能够感应到她身体内的腾蛇族血脉的熟悉感,她或许可能也不敢确定!
“……”虞子婴面无表情,严肃抿紧嘴角,看着从鸟笼内站起来的女人,她似不能承受躯壳的重量,窈窕的身姿孱弱而飘芜,惹眼的是那一头与大祭师相同的铺垂于地的顺亮银发,她长着一张柔和空灵绝美的面容,只是唇色有些苍白。
“过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女子双目犹如一池泓水,看着虞子婴的目光带着激动与喜悦,像是它乡遇到久违的亲人一样,眼满慈爱与泪水。
虞子婴盯着她那双灰黯的碧瞳,不知道为何,根本产生不了敌意,于是她顺从心意走上前,同时她亦分了一缕心思时刻提防着黑蟒跟群蛇的动静。
鸟笼悬挂在一节干瘪嶙峋的黄泉树干上,树杆约臂粗呈拱月型,直刺入岩壁,约距离地面三米多高,而虞子婴身高撑死了只有一米五几,所以即使她踮起脚尖也根本触碰不到她。
而女子跪趴在笼子里,她从铁笼里伸出一只皓白如玉手臂,却怎么努力也摸碰不到虞子婴的身体。
“呜呜……”
耳畔是女子压抑而悲哀的低涰,虞子婴平静地面容地抚摸到她滴落在她脸颊上的冰冷眼泪,心不知道为何忽然感觉不太舒服,于是她左看右看,搬来一块石头垫在脚下,可距离仍旧太远,她又去搬,来来去去搬了几回,依旧差一段距离,但她并不气馁,又准备继续叠加。
这时一直静静盘身的黑蟒突然动了,虞子婴全身炸毛一样紧张地竖起,猛地回头,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只见黑蟒高大的身体在她面前伏下,脑袋抵于她脚前。
虞子婴愣了愣,心中冒出了一个荒谬却又觉得很符合现在情况的想法,她尝试伸出一只脚,看它没有反抗或暴怒等负面情绪,接着又踏上另一只脚,就这样紧张又新奇地踩在它脑袋上了。
这时它动了,缓缓移动蛇躯升高,直到与鸟笼相同高度,才停了下来。
这巨蟒真成精了有木有?!虞子婴瞠圆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我的族人。”
女子看到虞子婴站在她的面前,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唯恐吓到她一样。
虞子婴这才将注意力再次放在女子身上,犹豫了一瞬便道:“虞子婴。”
“子婴啊,很适合你的名字。”她微微一笑,另有一番动人气韵,但那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肌肤却有种即将破碎的凄美。
眼前的黑肥少女,虽然没有他们腾蛇族历来惊人的美貌面庞,但是那双眼毫无疑问是属于他们一族的标志。
虞子婴微微眯睫,开始运用黄金瞳查看她的身体,竟惊诧地发现她的身体内除了一般人拥有的红色、紫色、绿色气带,还比别人多拥有了一种——玄色。只是这种玄色并非飘拂于头顶,而是像一层薄膜浅浅地笼罩在她周身。
就在虞子婴研究那玄气究竟有何特别时,女子伸出手探向她,那纤细的手腕看似不具任何危险性:“子婴,能帮我一个忙可以吗?看在我们是同族的份上。”
同族?她跟这个女人吗?虞子婴表示她虽然并不讨厌这个女人,但是却不表示她喜欢一个陌生人用这种理所当然熟捻的态度来拜托她做事。
看得出来她曾经或许身份不俗,无论是她的言语谈吐举止都显得优雅得体,还是那种只询问答案却不给予别人同等待遇的习惯,至少她连名字都忘了告诉自己。
她刚才一直说她们是同族,是指腾蛇族吗?这个腾蛇族她曾听嫉跟青衣侯争锋相对时提到过,她记得这个族群不是早就被什么势力灭族了吗?
再者这具身体的生父是宇文弼,郸单异姓王,难道说宇文弼或者是他夫人其中之一是腾蛇族的人?
脑子里一大堆疑惑,且不等虞子婴给出答复,那女子伸出的手突地柔软似蛇身,缠住她的手臂不给她退缩的时间,张嘴便在她手臂撕破的伤处一口咬下。
虞子婴只觉有两颗尖锐物体深深刺入她的肥肉里,她拧眉张嘴,由于她感受不到痛意,所以可以更清晰地分辨别人行为恶意与善意。
很明显这个女人正在做的事情并不存在着什么恶意,可她想做什么?
那缠着的手臂悄然松开,她松嘴后立即用尖锐指甲割破手腕处,那是一条动脉趁着血尚未汹涌而出时,迅速抵于被她咬破更深的伤口处,奇怪的是她的血没有流出来,反而好像有什么热流潺潺流进她的体内,滋润地沁入她的每一寸经脉。
身体的异样令虞子婴皱起眉毛,她看向那个女人,她额间突现三枚呈圆的逗号印记,印记是深红色,镶在那张清透空灵的面容上,更衬得她神秘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
“你……”
随着那股热流不断地传输,虞子婴惊诧她身上那层玄色的薄膜渐渐减淡,直至最后全部消失不见了,而她的头顶漂浮的红、紫、绿气带也极速遽减,有一种娇美枯萎的前奏。
“你只有腾蛇族的一半血脉,如今我将的我全部都赋予你作为报酬。子婴,帮我,帮我去朝渊找到我们腾蛇一族最尊贵的公主殿下,替我告诉她,千万别相信她身边的人,属于腾蛇族的秘密绝对别随便透露,不要让她,被那些皇朝的人伤害,还有,原谅我不能亲自前去拜见她……”
女子松开了虞子婴,语序有些凌乱,她脱力地软坐在鸟笼里,浅绯色仙裾裙散落一地,如凋零的花瓣,她嘴角流着一道血痕,脸色惨白如雪,美眸噙泪,苦笑地看着虞子婴。
虞子婴瞥了一眼鲜血染红的伤口,那里有她的血亦有这个女人的血,她眸色紧缩几瞬,却不知道她原本漆黑的右眼已经变成跟女子瞳仁一样的颜色了。
一种碧绿透澈的色泽。
“我的族人,希望它能帮你渡过一切劫难,怎么运用你不懂亦不需要着急,以后会明白的,只是千万别告诉别人。”她欣慰地看着她继承过去的瞳色,要知道像这种血脉强行过继,并不是人人都能够成功的,如今如此顺利连她都很惊讶。
或许这就是缘份吧,在她那样苦苦绝望地哀求上天的时候,她便出现了。
女子双眸虽然盈着淡淡笑意,那一双幽碧的双瞳较之原来更加黯淡几分,几乎快被洗涤成惨淡的灰白色了。
虞子婴蹲下来,与她平视,看着她如今这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微微耷拉下眼皮:“虽然这是一场强迫性的交易,不过我既然得到了你的全部,我承诺会将你的话传达给她的。”
族人吗?不得不说,能打动心硬如磐石的虞子婴,便是女子这种对族人竭尽全力的维护。前世她是由虞氏一族跟祖母们耗尽心力才抚养长大的,所以她亦能感受到这个女子对族人的那种无私爱护,不惜拿出生命为代价来睹一个可能。
看着她认真承诺的目光,女子恍惚一瞬,眼角滑落两行清泪,她蠕动着双唇:“……谢谢。”
“你为什么要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虞子婴不明白,她并非一定得选择这种自杀的方式来达到目的,她甚至连求救的意念都失去了。
或许是觉得虞子婴比她想像之中更特别,更值得依靠,不自觉女子袒露了她心底最大的秘密。
“因为我已经活不了了,我在体内种下了同心蛊,只因为爱上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一个根本不属于我的……爱上他,这就是我该得到的惩罚,我已经不愿意清醒地活在这世上……”
“要我帮你告诉他吗?”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懂,可是虞子婴觉得她话中的“爱”一定是一种痛苦的东西,因为她现在的表情好像是快在哭了。
“哈哈哈——”女子闻言突地笑了,她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盯着那双纯然干净的眼睛,眸光如水一样温柔:“子婴,你真可爱,能在死前遇到你,我死而无憾了。”
她勾起无血色的嘴唇,视线望着那一轮妖异红色月亮,喃喃细语:“我想,我的死即使不能令他心里难过,至少也能让他的身体受伤片刻,我想为我的爱在世上留下最后一点痕迹……”
他不爱她,只是利用同心蛊来控制她的心、她的能力,她知道他根本没有喝她递过的血,所以即使她死掉了,他也不会死的,只会因为雄蛊失去雌蛊伴侣而痛上半天。
“我叫素汝……他可曾记住过……”缓缓阖上眼睛,她嘴角的笑容苦涩而悲凉,头轻轻靠在铁笼上,银白的头发像是雪白的丧服一样铺满她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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