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踏进城门,便遇到一脸惊喜交加奔来的郑宇森,他将无相与虞子婴两人上下打量一番,方紧张道:“师叔,昨晚您去哪里了?昨晚那么大的暴风雪,你还往外跑,你怎么是被无相大师抱回来的,可是哪里受了伤,可是哪里不舒服……”他一出声,便是噼里啪啦一大堆的话。
说着,熊师侄也没顾得上瞧无相大师的脸色如何,伸径直伸出手将他师叔抱了过来:“无相大师,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师叔劳烦你不少了,接下来便由我来抱吧,您体虚……哦,不是,您估计也折腾一夜累了,还是我这种练过武的,身强体壮些……”
“……”无相不防怀中一空,忍住想抚额长叹的举动,侧眸瞟了一眼虞子婴。
虞子婴被郑宇森接过,搂在怀中时并没有反对,师侄代劳啥的她表示是理所当然。
“师叔,你怎么了?”
郑宇森替师叔探了探脉并无异样,除了身上披扣着的白熊皮脏了些,也并没有外伤,但问题是她这全身怎么软……软得像一条无骨慵懒的蛇呢,就像此刻他脑袋顶上趴着的那一坨。
不料这才刚想起它,那一直安静在他脑袋上安窝的一坨长身一竖,便毫无留恋地抛弃了他,飞射滑到了他师叔的肩膀上,咝咝吐着蛇信,看似高兴地用扁圆小青脑袋亲密地蹭了蹭她的脸颊,最后自觉自动地滑溜进她的脖子,尾巴一勾一缠圈着她脖子,便安睡冬眠去了。
郑宇森看着略感寒意,不由得问:“呃……师叔,这条蛇缠着你,你不冷吗?”
那么一条冰冷湿腻的东西缠在人体最脆弱的脖颈动脉处,他光是这么一想,就感觉到寒毛竖起。
虞子婴体魄强悍得出乎郑宇森意料,她摇了摇头,突地,她眼瞳一亮,耸了耸鼻尖,于空气中嗅了嗅那丝丝淡淡飘过勾人馋虫的香气,突然哑声含糊吐出一字:“呃……”
郑宇森刚才恍神了一下,没有听清楚:“什么?”
虞子婴粉拳一抡,十分鄙夷师侄的迟顿,于是便扭身一转,再度张臂一伸,投向反应迅速的无相怀抱,无相重新搂回便下意识便收紧双臂,不过熊师侄阻扰的机会,立即应声:“是饿了吧,那我先带你去吃饭,之后再好好洗漱一番。”
郑宇森僵着弯曲的双臂,少年暖阳般的面容挂着几分委屈,师叔你这是嫌弃师侄的智商,所以准备抛弃自家师侄了吗?
你跟你那条小青蛇一样绝情,掌门他老人家都知道吗?!
此刻城中人来人往,巡逻士兵顾不上疲惫伤累,四处奔走于城中检修,周边街道不少民众正在房屋底下搜索翻找,继三年后再次经历大劫的落婴城已不堪重负,整座斑驳腐朽如残阳落日,怎么瞧怎么一副不堪的凄惨落魄。
四周硝烟黑雾袅袅而起,民众搬动倒塌石块与压翘焦木嘿咻嘿咻声,一些寻找到亲人尸体的哀哭声,损失财物的叫骂忿恨声,一夜的沉寂随着日升重新恢复了流转……
“无相大师还是玄婴高人,你们终于回来了,昨夜你们突然离开,还真吓了我们一跳,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如今看你们俩儿平安归来,我们这颗悬着的心啊,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一道斯文讲究的声音从街角处传来,只见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儒衫的易池披着一件厚裘,因为昨夜腿被不幸炸伤,此刻行走便是由着两名下人用一顶竹编抬轿抬着过来。
他看着回归的无相与虞子婴面露大喜,一张疲惫青白的脸,亦因此多了几分神彩。
他虽然受了伤,可一想到城中死伤无数,留着一大堆的烂摊子没有收拾便无法安心躺在床上养伤,一大早便让人抬着他,起来四周巡视一番,想看看城中现今耗损破败的情况。
无相薄唇微动,清溪雪泉般的嗓音缓缓而出:“昨夜玄婴与我只是去附近查探了一下周围可曾还有敌人潜伏,却不料半途中遇到暴风雪,于是不便再赶路,随便寻了一处洞穴停歇下来。”
无相面色如常,但易池却听得有些讶异——玄婴?听这自然而然的亲呢称呼,再看由着无相大师抱着的虞子婴,他暗道,这倒不想是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该有的尺度,看来无相大师与这玄高人关系匪浅啊。
虞子婴闻言,却侧目斜了无相一眼,眼神仿佛在说,身为神职人员扯这种大炮真的没问题吗?
无相澄清的眸光无辜与她对视半晌,方掩嘴轻咳一声,也不知道是因为喉咙再次不舒服,还是被虞子婴那明晃晃揶揄的眼神给刺激的。
“原来是如此啊,诶,当真是辛苦二位了,城主府如今已被那异域蛮横子整得乌烟瘴气,易某实在不好意思邀请两位恩人入住,易某已经吩咐福隆客栈准备好了上好酒菜与客房,请两位务必暂于婴落城留数日,以让易某好好报答两位大思大德。”易池从轿中下来,瘸着一条腿,一脸诚挚说着,一边已准备要跪下。
无相要抱着虞子婴手脚不便相扶,却是郑宇森错身一步上前,一把搀起易城主,避了这一大拜。
“易城主实不必行此大礼,暂时我等不会离开婴落城的……玄婴她一夜末眠亦累了,有何事过后再议吧。”
无相自然知道易池是何打算,异域此次于婴落城折损了三支影子部队与三名头领,此事非同小可,若节节上报至异域上层,必会派人前来查探,说不准到时候将又会暴发另一场战役,是以他需要将有能力的人都暂时安抚在城中,否则光以他这一城的残兵败将与贫民百姓,如何对抗得了异域大军?
“哦,哦,你看我这人当真糊涂至极。是,是,易某这就让手下先带无相大师您们福隆客栈先行休息,还于郑少侠也一块儿吧,有什么事情我们都稍后再说,请,请……”
易池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才露出一个恍悟歉意的笑容,连忙唤来一名下人,替他们引路安排,不再寒暄耽搁。
虞子婴虽神色淡漠地注视着一处空气,实则却一直在观察着易池,果然是三年了,当初尚处于低层打混,虽有几分聪明智谋的青年,却到底身体内残留着一些怯懦卑微,随着时间的洗炼,如今他褪袪了泥滚的自卑与青涩,变成了如今做事需得种种计较,衡量狡猾的易城主。
——
无相一路抱着虞子婴来到福隆客栈,虽然福隆客栈名为“客栈”,实则福隆客栈是婴落城中最富有名声的一间集酒楼、客栈、洗浴池、赌场等综合娱乐性为一体的大型休闲场所,亦是少数从最初贪婪之城遗留下来的豪华奢侈设施建筑之一。
客栈大厅内墙镶嵌金玉雕窗花,木椅木桌木寰梁,大厅很宽敞亮洁,整体虽然称不是雅致古趣盎然,但绝对是金碧辉煌,厅中此刻并无一位客人,安静无声,而客栈老板得了易城主的命令,早在偏厢雅间替他们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虞子婴一进客栈便闻到饭菜的香味,只觉一阵肚肠饥辘,便一嗞溜地从无相怀中挣脱,一屁股坐在饭桌上,举起筷子便是势如闪电。
想她醒来至今,颗粒末沾,昨夜与无相结合之际,连番颠鸾倒凤之际,却像是身体某处弊塞的感知被打通了,一时只觉腹中一阵绞痛,便是四脚无力手脚酸软,最后……就这样被无相徒步抱着一路走了回来了。
无相看她虽然吃相凶残,但举止起落却十分讲究,不带任何粗鄙邋遢,想来也是经过一番礼仪教导方才形成的本能习惯,圆桌甚大,光是圆凳便是十几,而无相举目一扫,便自发地落坐于虞子婴左臂旁。
他虽也一日末尝食水,却薄唇浅溢微笑,眉目静谧若佛前的玉兰灯盏,清辉流溢如月,而明月的清辉又带给他一种寂静的快乐,物我合一而物我两忘,禅意与诗情乳水交融。
郑宇森看了一眼神圣的无相大师,莫名有些自惭行秽地感觉,原本想挨着师叔他们而坐的他,不由得腾出两个位置,方坐下。
他看着无相大师自甘堕落,不,应该是甘之如饴地一边替师叔斟茶,一边替短臂的她布远处的菜,甚至还替吃饭没空的她,将滑落于脸颊的乌丝撩起——
眼前这究竟中怎么一幕惊天动地的情况啊!
一些端菜的小二一入内便看直了眼,而郑宇森却更是吃惊,这无相大师一向圣洁自持,听师傅曾讲过,大师虽性善明德,却亦如兰生幽谷,袅袅独世立众,非得凡人能触及其一二分,简直而说就是无相大师就是那种,只可远观圣洁,而不得亲近亵渎之人……
可他看起来跟他家师叔……呃,这关系还真好,不对,郑宇森眼神徒然古怪嘘起,眼前这种情况已经不能称之为“好”了,这关系啊,那分明是突破了正常交往的范畴了,好不!
“那个,无、无相大师啊,您也多少吃点吧——”
看着桌上的供菜碟盘食物越来越少,郑宇森挠了挠脑袋,一面替自家师叔那自顾自地厚颜扫光态度一阵赧然,一面禁不住劝了那看似不食人间烟火但实际上还是离不开五谷杂粮需求的无相大师一句。
无相却道:“等她吃饱了,我再用就是了。”
“……”郑宇森默默地扫视了一下桌面,看着碟盘盆内那即将被横扫一空的架势,无相大师你确定等一下还有食物给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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