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是回身,将那枚印玺双手捧了过来,递到夏行之面前。
夏行之神色震动,眼中却是推拒神色,望着那枚印玺猛地跪倒在地,沉声说道:“七哥,我不适合,请皇上收回成命吧。”
卫七郎早就意料到他会这么说,脸色也没多大变化,捧着印玺又往前走了一步,却是说道:“我和皇上商量过,除了你不作他人之选,苏流钰不行,手中权力已是功高震主,七省再交给他,这天下就当真是苏家的了,所以,你必须担起这个担子来。”他说着,忽然严肃地冷声说道:“夏行之接旨!”
夏行之被呵斥得身子猛地一顿,眼里神色几经变换,深呼吸了几口,却是慢慢抬起来,望了印玺半晌,脸上有挣扎闪过。接下这个旨意,就意味着他就是下一代中书令,也意味着他会被终身限制,一生为皇家效命,又是第二个卫梓明。
卫七郎望着他,半晌,却是叹了口气,将那个印玺放下,坐在了椅子里,低着头声音淡淡地说道:“你只有接下这个旨意,你们夏家才会长盛不衰,就像当初的卫家一样,这是个循环,你要想功成名就,就必须要牺牲些东西。”
他说着,抬起头来平静地望着他,说道:“你不是对荣乐公主倾心很久了么,若没有足以匹配她的身份地位,你如何迎娶保护她?到头来你们两个还不是一场空,她还是要被皇上送往大漠和亲的。”
地上的夏行之听着身子巨震,若不是卫七郎提醒,他为了自己的自由怎么就将荣乐忘了,她还等着他迎娶自己呢,每天翘首期盼,不就是期望能出那个深宫吗。
他心底有些惭愧,想起卫七郎要他接这个圣旨的本意,原来是为了要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心爱之人,而自己却灵台不清醒,还在为了一点点所谓的自由推三阻四。
如果没了荣乐,自由算什么。
当下便是身子一弓,跪伏在地,双手过头,恭敬地说道:“夏行之接旨。”
卫七郎坐在椅子上瞧着他,神色不明,没说话,只是将那印玺交到了他手里。
这个东西在他十三岁那年交到他手里开始,就没有离开过他,如今交给了另外一个人,应该是有种放下的如释重负,可是没有,他的神色始终是平静的,仿佛毫不相关的一件东西就算跟了他很久,也是没有任何留恋。
“东宫太子确立,皇后的地位稳固,有她在,我卫家便不会倒,往后虽然我不在了,但你有事可以去找我姐姐,她会保你的。”卫七郎最后说了这么一句,便是起身慢慢走了出去,再没回头。
就在他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夏行之忽然转过身叫住了他,“七哥…”
卫七郎停步,没回身,只是微偏着头望向他。
只见夏行之已经起来,手捧着印玺神色有些激动地望着他,半晌才说道:“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往后我们再相见恐怕就是难上加难了,你多保重。”
他说着,朝他行了一礼,心里闪过江雪瑶那张憔悴的脸,心底有些叹息,但是他没有任何立场去替她说话,只看着那道人影听了他的话之后,没有任何表示,只转过身子,背着手慢慢走出了自己的视线。
☆、第九十七章:我们回家
马车上,董如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神色很是疑虑,这不是要去京郊的路线吗?难道七郎在京郊?
她心里愈发疑惑,回头瞧着紫述,见她也是一脸的疑惑,便知道她也是不知道的,也就没再问,只老老实实地坐好,心里想着等见到了七郎本人再问问吧。
马车行驶着一路拉着她来到了一处陵园前停下,车夫将车停好,便是掀开帘子,恭请地说道:“夫人,大人在前方等着您呢,您这就下来吧。”
里头的董如听着便是赶忙起身,由紫述跟在后头扶着下了马车,她张头四顾,没看见卫七郎的身影,倒是发现他们正身处一所巨大的园林门前,大门的门楣上刻着三个大字:梅溪园。
“这园子是卫府的园子,历来安葬着府里因正常原因过世的各个夫人和姨娘。”身后的紫述解释道:“没大人的吩咐,我们下人是进不去的,夫人,您还是自己进去吧,大人肯定就在里头等您呢,我们就在外头等着你们。”
董如一听是安葬死人的地方,顿时有些怯,但是没表现出来,只点点头没说话,走前一步,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她还以为入目就是满眼的墓碑呢,可是没有,推开门,跃入眼帘的竟然是满眼的梅花,土地疏松,梅花阵阵飘香,脚下的道路也是曲径通幽,不像是陵园,倒像是一座隐藏在郊外的一处雅致山庄。
她提着裙摆慢慢走着,随着路径逐渐深入,伸手拨开面前伸过来的梅树枝丫,眼睛四处瞧着,寻找着卫七郎的身影,心里有些怯怯,忧心想喊一声,却是不敢,只得慢慢深入。
脚下的路只有明显的一条,她跟着深入,却在快要走出头的时候,碰上了一个没有想到的人,是永平郡主江雪瑶。
董如愣住了,下意识地停住步子站在了一旁,给她让出道来。
她正从对面慢慢走过来,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拖地裙裾,一头黑发也是披散着没有梳郡主头饰,神色极度苍白,双眼犹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动,就好像受了什么极大地震动,灵魂脱壳,像幽魂般朝着董如‘飘’了过来。
董如见她这个样子,吓得赶忙又是身子后退,离她远远地。
她不知道为什么能在这里碰见她,可是看她这个样子比那天的失魂落魄还要来的严重,这次连她都能感受到从她身上传过来的死气,就真的像是一个死人般没有了任何生气,原本灵动的大眼也是无神,就这样,慢慢地走过她的身边,竟然没看到她般,无视的直接擦肩而过。
董如眼睁睁瞧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很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睛里真的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自己,没有任何情感,死气沉沉地像一具木偶般。
她心下震动,紫述说是七郎在前方,江雪瑶又从那里过来,想必是他们说了什么,才会让她变成这幅摸样的,只是不知道七郎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让永平郡主能变成这样。
想到这里,她收回视线,不再看她,赶忙小跑着一路跑了出去,到了路口,便见到七郎一个人正在一座墓碑前静静立着。
听到身后的声音,便是转过头看向来人,见是她,脸上原本宁静的神色便是柔和了些许,只伸出一只手来,朝着她温声说道:“过来。”
董如怔怔地望着他,脚下移动,听话地走上前去,卫七郎便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静静站着却是不说话了,指望着面前那座墓碑出神。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董如见那墓碑纯黑色,上面却是没有雕刻任何字迹,她瞧着心下一惊,这竟然是一座无名碑,而墓旁周围的泥土明显被翻新过,想来就是卫七郎翻得。
又偏过头望着他的侧脸,不禁心底一疼,她的七郎这些天来一直都是见不着人,忙得不可开交,就是到了晚上回来,她都睡了一觉醒了,却是见他还在桌案边拿着毛笔写着东西。
连日来的忙碌,已经让她的七郎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细腻的下巴上也是冒出了些许胡茬,但是他人还是那么挺秀,并没有因为疲累,身子就萎靡多少,反而站的更加笔直,修长的颈项露出来,落在董如的眼里却是满眼的疼惜。
他穿的太少了,也太单薄。
她不禁伸出双手,踮起脚尖,抬起了头,柔柔地摸上了他的脸颊,双眼清澈地凝视着他,只柔声说了一句话:“我可怜的七郎…”
听着她柔柔软软的语调,像春风般吹进了他的心田,他低着头去怔怔地瞧着她,两相对望,满园的梅花飘香,萦绕进鼻息之间却是带了些叹息。
过了半晌,卫七郎淡淡叹了口气,拉着她就那样坐到了地下,看了一眼那墓碑,低声说道:“陪我坐会吧,以后我便来不了了,今天就多陪陪她吧。”
董如听话地坐下,却是没问他这里头是谁,她已经猜到了,无须再去问,只陪着他就好。她也没有过问七郎说的那句以后再也来不了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了解他的性子,想说的时候自会告诉你。
就这样,两个人默默坐在地上半晌,卫七郎拉着她的手,忽然说道:“阿如,我带你回家。”
董如一怔,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激动有高兴有感叹,心里情绪太多,一瞬间涌上来,却是让她始料未及,倒一下子化作了平静,只呆呆坐在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望向他,怔怔地不确定,回问他:“真的吗?”
她望着七郎那张莹润的侧脸,只觉得一直以来迫切期盼回家的念头,终于要实行了,心底一下子却有些怅然若失起来,还以为要好久才会回家呢,如今听来便有些不可置信。
“你真傻,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还能骗你。”卫七郎原本微闭着眼眸,眼底有些乏累,但是听着阿如不确定的口气,想来她是敏感,若不说清楚,她就一直在心里梗着难受,便是睁开眼眸,揉了揉她的脸蛋,笑道:“带你过来就是让你见见我娘,等我们回去了,将一切收拾好,就带着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