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娘子拿着那截断刀,又气又急,偏偏不能奈何他半分。
“天黑前能不能到都城?”
雨娘子哼一声,“放心,误不了你进城。”
“那就好,磐石城外十里一片戾气冲天,若被关在城外,再过一夜怕你们尸骨都不剩了。”
果真再往前走上了官道,原本还算热闹的官道上不见半个人。两旁的灌木丛里处处可见森森白骨,还有掉在地上的碎肉,阵阵腐烂的恶臭令人作呕。
走商的人大多都是有些胆识的,也不去看,低头打着骆驼紧张赶路,终于在城门关闭前,进了磐石城。依傍险山峭壁而建的都城,远处云雾缭绕的峭壁上挂着硕大无比的好似犀牛那样庞大的绿色花朵般的植物,就是传说中雁丘三宝之一的碧芝了。
在城门分别时,白寒露问:“赫连小姐还有话要说?”
雨娘子忍了忍,压低声音狠狠地说道:“公子若是看了皇榜才来到这里的,我劝公子还是早些离开,城中来的奇人异士还少吗?最后还不是暴尸城门口喂秃鹰?”想起宫中的父母她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地道,“女皇将离根本就是个疯子!”
第三章
【第二节】
【活人祭,老龟精现形】
两年前先帝病逝,公主将离登基。
对于百姓来说,谁坐上那皇位不要紧,只要爱民如子,让他们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其实将离不仅在雁丘,甚至在九国之内都是很有名的。每年一度的祭天大典,附近的百姓都涌进都城西边的祭台旁瞻仰圣颜。将离公主每次都跟在祭拜队伍的最后头,一身翡翠绿宫装衬着那双祖母绿的杏眼,肤白如棉,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以美貌扬名的将离在及笄之年做了雁丘的女帝。
半个月后女皇大婚的消息从宫中传出来,市井朝堂皆是一片哗然。
先帝青萱病重时在朝堂上封将离为天命皇女时曾训话:将来朕身去,众卿要谨遵祖宗遗训,为了雁丘百年基业督促将离守孝三年,不许婚嫁。而先帝尸骨未寒,遗训言犹在耳,女皇将离却就要大婚了。
几位老臣以死进谏,涕流满面地求女皇三思。将离在御座打着呵欠听他们说完,心里还着急回去陪她的准皇夫用膳,摆手道:既然几位爱卿一心求死,那就拖下去,斩了吧。
在城门口的刑场,都城的百姓都是亲眼看着那几位老臣绝望地骂着将离不仁不孝不得好死。他们的家眷哭跪了一地,元宝蜡烛的味道在城内弥漫了几日。
半个月后,宫中传出准皇夫杜蘅暴毙的消息。
市井朝堂一片解气的磨牙声,哈,这叫什么?报应!
“再然后呢?”
“没了,宫里没再传出陛下的消息了。”
这一路在沙漠里基本上也没好好吃过什么东西,进了城白寒露就带着游儿找家酒楼进了隔间,这边吃着,那边叫了小二来讲这两年都城里发生的大事儿。等他说完了,游儿也吃饱了,抱着肚皮美滋滋地打着酒嗝。白寒露忙给了些银子打发小二去了。
荒山里跑大的野狐狸就是这样,贪杯贪食又道行浅,喝点酒就露出那条毛蓬蓬的大尾巴甩来甩去。“看来现在的皇帝不分男女,都不怎么是东西呀,嗝……既然皮肉嫩,说不定很好吃啊,嗝……”游儿边说边抖了抖耳朵,这下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往后一滚化成只尖嘴杏腮的红毛小狐狸。
白寒露把醉醺醺的小毛狐狸抄进怀里,走出酒楼。天已经黑透,远处的皇宫中一股戾气冲天,那里恐怕就是魔心所在了。
“公子,你不会想要进宫吧?”小狐狸游儿往他怀里拱了拱,哆嗦了一下,“好吓人的地方。”
“……为何不,我们要找的人可在宫里。”
白寒露念咒隐去身形,抱着小狐御风进了宫墙。明明只隔着一道宫墙,墙外飞沙走石,宫内却一片寂静。只是寂静得有点诡异,回廊前挂着的铜铃纹丝不动,檐下的茜纱宫灯静静地燃着。苍如殿外没有宫娥内侍留守,门户大开着,一个身着梨花白衣的稚龄女子正伏在案上批改奏章,批过的奏章堆得小山一样高。身边的软榻上侧躺着个抱着拂尘的老内侍,他却是睁着眼,不时开口与她说几句话。
游儿用爪子擦了擦快滴下来的口水,“这就是雁丘的女皇?又白又嫩,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哦。”
“啪”一个栗暴,小狐狸第六百五十四次因为嘴馋而挨打。
白寒露哼了一声,他倒是什么都敢吃,凡间皇帝精魄多是天上的星辰,可不是他吃下去能消化的东西。
伏在案前的女皇扭头朝老内侍道:“鲲爷爷,我饿了,叫御膳房做点桂花糖藕吧。”
大总管郑鲲捋了捋胡子边出门边发愁,这个时候去哪里找桂花和鲜藕?
等愁眉苦脸的老头的脚步远了,将离才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把目光移向窗前,微微一笑,眼睛就像两枚漾着波光的月牙,甜蜜醉人里带些诱人的天真,“沙漠里多的是短毛灰狐,你抱得这赤狐的毛色真好看啊。”
他隐去身形竟被看穿了,白寒露盯着那双透着妖异之色的绿眸散去隐身咒。
苍如殿内外猛地涌进带着芳草气息的风,颀长秀美的身姿似竹,本应是翩翩佳公子,却偏偏生了双狭长吊梢的琥珀色兽瞳,淡漠无情得恰到好处。
而他对面的女皇,稚嫩的小身板在宽大的御座上说不出的单薄,再配上那张美到盛气凌人的脸,不谙世事的天真表情,在白寒露眼里真是说不出的有趣。
二人均默默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都神奇地觉得对方是自己不讨厌的那种人。
“沙漠中流浪着一支人数稀少的绿羌族,无论男女皆是白玉做骨翡翠为眸,美若天仙。陛下的父亲应该是绿羌族的人吧?”
“哦,我父君是母皇抢来的。绿羌族的人东躲西藏的,抓一个不容易。”将离托着下巴,双脚甩来甩去,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你倒是博学,你还知道什么?”
白寒露木着一张脸,琥珀色的眸子眯了眯,“我还知道,世人只知道绿羌族的人美貌,却不知道绿羌族是上古妖蛇王琼崖的后裔。那双继承了蛇王血脉的绿眸能看穿一切灵体的真身,所以我的隐身术在陛下面前并不管用。”
这下将离愣住了,她不确定面前这个看起来灵魄被一团迷雾掩盖的人是什么东西,竟说绿羌族是蛇王的后裔,将离只能确定他不是人类,大约是个厉害的大妖怪。不过她将离也是见多识广的,三两步跑过去凑到他身前猛看,这个奇怪的大妖怪个头太高了,自己大约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她一走近,游儿就嗅到了她身上浓浓的血腥气,顿时竖起身上的毛缩在公子怀里瑟瑟发抖。杀业,孽障,仇恨,执念。污黑而强大。游儿还没遇见过戾气这么重的人,而且还是个性子温吞的白白软软的看起来很好吃的小姑娘。他吓得都快要尖叫着逃命了,只能埋在公子的怀里寻求庇护。
将离困惑地挠了挠头,“你到底是什么妖怪?来这里做什么?”
总不会路过雁丘皇宫来这里遛弯儿的吧?
白寒露从袖中拿出一张告示,是雁丘张贴在九国各地的皇榜,找懂得起死回生术的奇人异士。十万两黄金。冲着这个天价酬金总也会有人前赴后继地来到雁丘,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即使那些妄想耍弄些小把戏的江湖术士最终一个个地被挂在城门口的刑架上。
“我叫白寒露,是封魂师,能渡魂自然也能招魂。”
这两年将离见过道士、高僧、各种隐士,关于降妖渡魂封魂师传说众多。封魂师的血脉旁支众多,白氏是封魂师中血统最古老强大也是最单薄的一脉,听说这一脉已经没有传人了。不过也仅仅是传说,事实没人能探究。
将离把那皇榜团成一团,往门外一扔,“你来晚了,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了。不过,你若是愿意在宫里留几日便留下,不想留我就拿盘缠送你走。”
这些话完全在白寒露的意料之内,都城外快成精的吃人的戾气,每个月四十九个童男人牲,宫内冲天的魔气,将离魂魄外包裹的污黑。若是他没猜错,雁丘女皇可招惹上了不得了的人物了。不过他白寒露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凡人寿命也就百十载,是死是活他可不放在眼里。
“我从没来过雁丘都城,自然是要多留几日的。”
“那就住着吧,反正这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屋子。”
“好。”
“你不是该谢恩吗?”
“是你留我住的,我住下遂了你的意,凭什么是我谢恩?”
白寒露嘴里是不可能说出“谢”字的,把这种虚伪的客气话常挂在嘴上的他倒是认识一个的,那个人是他的师弟,想到他那见人三分笑的脸就讨厌得很。
“也是。”将离摆了摆手,指着那小山高的奏折,“你自便吧,我大约今晚是没得睡了。”
于是就这样住下来了。
大总管郑鲲领人收拾了个院子出来,虽没人住,却收拾得很雅致,进了院门一路穿花拂柳,说起来比女皇的寝殿还要舒适几分。郑鲲对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公子十分好奇,这位公子显贵,一头长及腰下的月光银发,话很少,从骨子里透出与世无争的冷清。若是炎夏,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倒是能避暑。虽这样腹诽,但陛下的客人,他还是一日三餐连茶水熏香都仔细照顾着,终于这日早上从没拿正眼看过他的贵客开口问他:“听说第一次活祭是二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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