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在里头瞧人收拾,并未听见。外屋有伶俐的太监认得海安,遂含笑谄媚道:“海安姑姑,小主在里屋呢。”海安眉一挑,问:“这是怎么回事?”
太监笑道:“您还不知道罢,咱们小主晋了贵人!”海安心想:什么时候成你小主了?谁和你是“咱们”?她是宫里的老人,与人为善惯了,到底没多说。她幼时入潜邸,又进了宫,知道女子的荣华恩宠皆系于皇帝一人,起起落落,她看得很开。
青橙看得更开。她面容淡然,半点晋封的喜气也没有,如往日一般,静静坐在炕几上,睁眼瞧着案上搁的数支白菊,露出迷惘之态。海安掀帘进屋,依礼跪下,道:“恭喜主子晋封。”青橙看了她一眼,却道:“去厨房端晚点心来,我有些饿了。”
海安应了声“是”,遂悄然退下。
内务府的总管太监亲自领了三个宫女和四个太监来,道:“苏主子,皇上吩咐了,委屈您在东小院暂住两日,待翊坤宫拾掇好了,再搬过去。”青橙道:“有劳公公。”王进保忙堆笑道:“小主客气,此乃奴才职责所在,理所应当。”稍顿,又道:“这几个奴才往后就留在小主身边伺候,若是使不惯,尽管跟奴才说,奴才再给您挑好的来。”
青橙性子寡淡,并不知道如今宫里人人都想拉拢她,道:“有不想留在东小院的,趁早跟王公公说,我不会勉强。”她是唯恐再出现凌蓉那般见异思迁的奴婢,底下的人听着,却以为是立威的意思,皆争先恐后道:“奴婢愿意伺候小主,绝不会走。”
连王进保也觉青橙厉害,愈加不敢小觎,惶恐道:“小主可还有事吩咐?”
青橙抿了抿唇,犹豫片刻,才面露潮红道:“皇上何时过来?”她虽久居深宫,但连帝后的面也未曾见过几回,许多规矩都是一知半解,无知无畏。
王进保在宫里伺候多年,还从未有妃嫔胆敢当面询问皇帝召寝之事,即便再得宠,也只会在事后偷偷向敬事房打探消息。他道:“皇上处理政事时早时晚,并无定论。”正说着,见海安端了晚点心回来,便连忙行礼退下。
在弘德殿进讲结束,皇帝回到养心殿,正在换衣裳,敬事房的总管太监李玉用朱漆盘子端着绿头签牌上前,被吴书来拦住殿外,交耳道:“皇帝今儿去苏贵人那里,你只管记档就是。”李玉一愣,旋即道:“皇上临幸妃嫔宫殿,需中宫钤印记档,我这就去长春宫禀告皇后娘娘。”吴书来点点头,叮嘱道:“说话仔细些,别惹了皇后娘娘生气。”
李玉点头哈腰道:“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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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若说喜悦,惶恐更多(还有一更)
青橙吃完晚点心,内务府的人也收拾停当去了。 屋里铺了金地福禄寿禧纹羊毛毯,脚往上一踩,软软的,无声无息。窗上新糊了浅紫色蝉翼纱,举目一望,犹如薄云绯霞。大柜小箱,高几矮凳,通通换成了御制紫檀木。又新添了四五样摆设:如外屋的缕空雕花刺绣牡丹纹屏风,窗下半人高的玻璃宫灯,榻上的白玉抱香枕,案前搁的鎏金掐丝珐琅兽耳炉。
海安道:“前些天,炕上的梅花朱漆小几断了半根腿,让他们修,左推右推,过了两三日才遣人来弄。今儿不过半个时辰,竟能将屋子完全变个模样…”
新来的宫婢尔绮笑道:“小主才晋了贵人,内务府的人哪敢亏待。”又朝青橙道:“小主,养心殿传了话,说皇上亥时过来,让奴婢们早先伺候您沐浴穿戴。”青橙应了一声,尔绮往外头打了暗号,一时便有人端了浴盆,提着热水、巾栉等物进来。若是以前,事事倚仗海安一人,烧水宫人也都是懒懒散散的,非得费上大半天不可。
青橙还未习惯那么多人在跟前伺候,遂命旁人皆退下,只留着海安。她恍恍惚惚的倚在高木浴盆里,水面飘着厚厚一层玫瑰花瓣,雾气腾腾,她看得眼花,仿若身处梦境。明明昨天还是无人问津的小常在,不过想听一场雨,就遭遇如此变故,使得人人趋之若鹜。
或许所有人看来都是喜事,可在她心里,却是一场扰乱心神的“变故”。在潜邸时,曾死过四个格格,都是受过恩宠的,却没有一个好下场,除了生下皇长子的哲妃有被追封,其她人只怕葬在哪里,皇帝都不知道。先行皇帝驾崩,潜邸的所有嫔妾随太子进宫,皇帝登基后,三宫六院,她偏安于一隅,隐隐约约也听过许多传闻,无非是谁又得了宠,谁又死了。
若说喜悦,惶恐更多。
海安一面往浴盆中添滚水,一面问:“小主想穿哪件衣衫?”青橙眯着眼,道:“素日穿的那些就好。”海安往外头提了桶热水进屋,道:“那怎么行,您平素穿的多是半旧不新,奴婢思量着,上月新裁的秋装倒是不错,只是颜色素净了些。”青橙道:“就那件吧。”正是说话间,忽听外头有人慌慌张张道:“小主,皇上来了,圣驾已经到了院门口。”
青橙受了惊,坐得紧绷,问:“不是说亥时才来么?”
尔绮道:“奴婢也不知道…”还未完,就听她高呼道:“皇上万福。”皇帝的声音醇厚而温和,并未因青橙没去接驾而生气,问:“你主子呢?”尔绮结巴道:“主子…还…还在沐浴。”又急急忙忙求饶,道:“皇上恕罪,养心殿传话说皇上亥时才来,所以小主还…”
皇帝的话简而短,道:“无碍。”他径直往外屋的方凳上坐了,见跪了一屋子的人,便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众人面面相觑,齐齐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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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没有人不期盼他的恩宠(第二更)
青橙不敢让皇帝久等,唤了尔绮等人进屋伺候,穿好衣衫,连胭脂也来不及抹,散着湿漉漉的青丝就扑了出去。 皇帝穿着宝蓝宁绸龙袍,发辫梳得乌亮,威武俊逸,见她来了,竟先起了身。她面如莹玉,削肩细腰,两颊被热气熏得通红,一屈膝,黑绸般的头发就顺势遮了半脸。弘历轻轻一笑,伸手将她扶起,道:“你不用朱钗首饰,也很好看。”
海安领着宫人将里屋的沐盆、屏风等撤去,她们来来往往的,不敢发出半丝多余的声响。青橙慌得不知所措,眼神所到之处,无非是缀着金丝的龙袍袖角,她微不可闻道:“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皇帝捏住她的下巴,触手光润滑腻,稍稍的擎起她的脸,见她仍旧不敢看自己,不由得笑道:“朕还没做什么呢,你就怕成这样。”
青橙满脸涨得绯红,心慌意乱道:“臣妾不敢。”皇帝将湿发捋至她的耳后,温润的指尖轻抚她的脸庞,像是一件极为珍奇金贵的物件般,细细的摩挲了一遍又一遍。宫人们悄声屏退,屋里只剩下两人。青橙的脑中空无一物,她的头发还没干,水珠子顺着脖颈流到衣里,黏稠难忍。他的手顺着脖颈一寸寸往下,终于将脸贴了上去,吻在她的唇上。
她本能的想要推开他,可又不敢,双手落在他胸前衣襟上,紧紧的攒着。他的唇滚烫如火烧,似要将她燃烧殆尽。半响,他才松开她,将她引入里屋,面色淡淡道:“宽衣吧。”她犹自发愣,皇帝似有不悦,道:“难不成让朕自己动手?”
青橙恍然回神,应了一声,便缓缓解开颈下绣花扣子。皇帝无声而笑,道:“做什么?是让你给朕宽衣!”青橙越发窘了,连忙将自己的衣扣拧好,倾身上前伺候。龙袍上用的锦扣都用金丝镌了团龙,精细的纹路硌在指尖,令人微微颤栗。
皇帝低头看着她,瓷白的脸颊上胭脂洗净,耳侧垂着满肩发丝,发丝上沾着水珠子,摇摇欲坠,在烛光下溢着光辉。他道:“你早就是朕的,朕竟不知道,你是不是一直躲着朕了?”青橙一听,惊慌失措,连忙跪下道:“臣妾不敢。”
周围静悄悄的,屋里只点了两盏臂粗的红烛,灯花时闪时灭,将暗影荡荡悠悠的映在两人脸上。他道:“真的不敢?”青橙垂脸望着地上,思绪纷杂交错,轻声重复道:“臣妾不敢。”皇帝笑了笑,道:“朕料你也不敢。”
他以为,后宫女子,没有人不期盼他的恩宠。
弘历亲手将她扶起,情不自禁将她揽在怀中,温香软玉,双臂环紧。她不敢动,只得软软的倚在他身上。秋夜寒凉,他的怀里暖暖的,竟使她觉得一丝安逸,仿佛他就是自己的倚仗,可以免她寂寞,免她苦楚,往后再也无人敢欺凌她,她也不再无枝可依。
夜色渐深,窗外偶有秋风萧瑟,流窜似的刮过廊檐屋角,呜呼作响。烛灯昏暗,帷幕层层,掩住了满室的春光旖旎。
说:
很想问:狗...狗血么?哈哈哈哈。【这种滚戏实在没得半点看头...【小伙伴们记得投票票。
☆、第二十七章:苏贵人毕竟品阶不高
皇后陪着太后摸了半日的骨牌,掌灯时分方回寝宫。 才洗脸净了手,善柔就领着王进保入西殿说话。皇后靠着水绿宝相花纹大迎枕,手中端着解渴茶,一口没喝,就顺手搁在炕几上。她问:“翊坤宫拾掇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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