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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春色宫墙柳 (卢小乔)


鄂贵人道:“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叫人听见,传到舒嫔跟前,依着她的性子,哪能让咱们好过日子。”诚贵人自知失言,忙笑道:“多谢提醒,是该警惕些。”说完,两人便议论起旁的无关紧要之事,到了响午,阳光愈烈,才散去。
皇帝散了朝,已是日落天黑。经过数月的商议研讨,今儿皇帝终于排除众议,下了谕示:准许民人置买公产旗地。龙心甚悦,坐了暖轿,一径往翊坤宫去。青橙早已候在翊坤门,见圣驾临幸,忙屈膝请安。皇帝亲自将她扶起,攒着她的掌心,信步往庭中走。
青橙笑道:“皇上何事高兴?”祖制在前,后妃不得干涉朝政。皇帝施施然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子,腻声道:“瞧你,连朝廷的事也敢问了。”青橙恍然一惊,知道自己多嘴了,忙道:“臣妾不敢。”
皇帝并未生气,一笑,道:“又来了!”
进了屋,没得多话,皇帝就抱着青橙往西屋寝殿,手忙脚乱,脑袋直往她胸前拱。青橙招架不住,小手没轻没重的往外推,道:“呆会洗漱了...”皇帝急不可耐道:“别管那些——你饭吃得少,力气倒是不小,别碍手碍脚的,硌得朕难受。”他的话低柔浅软,只顾得手上窸窸窣窣,宫锦衣上的扣子精致繁复,他扯了半会,也只露出肩锁,青橙没得法子,只得自个一粒一粒扭开。皇帝却已等不及,就着衣裙哆哆嗦嗦的往里钻。
直折腾到半夜,青橙已然经受不住,道:“皇上卯时就要起身视朝,该歇息了。”皇帝却依旧翻身在上,咬在她耳垂,戏谑道:“你不是想要个孩子么?朕是成全你。”青橙颊上红得通透,嘤咛着不说话,忍不住朝皇帝翻了个白眼。
皇帝逗得哈哈一笑,道:“你越是这样,朕越是没法放手。”到了月垂星落,里头方唤海安伺候,床笫狼藉,看得一众的宫婢面红心跳。
因着永琏偶染风寒,皇后顾不得大病初愈,衣不解带的守在阿哥所伺候。太后疼惜,下了旨意将永琏送回长春宫疗养,皇后感激涕零。数名子女当中,唯永琏是嫡子,皇帝看重,早已下了密旨立他为皇太子,听闻他生病,圣心颇忧。
再说高妃一直追查皇后滑胎之事,绑了数十名景仁宫当值的宫婢内侍,在慎刑司日夜拷问许久,仍旧一无所获,连她自己也渐渐迷惑起来,又惊恐皇帝对自己疑心,下手越发刑重。至一日半夜,拷打许久,才有厨房当差的奴婢松口,说娴妃确实往枣糕中放了红花。
她得意洋洋跑去景仁宫耀武扬威,却不料娴妃竟一口应承下来,道:“红花是散瘀通血之药,我那时才小产不久,太医给我开的保养方子里就有红花。我当日并不知皇后有孕,只能算无心之失,并不是有意而为。”顿了顿,又道:“就算闹到太后跟前,我也不怕。”
太后与娴妃的关系,高书瑶心里明白得很。听着娴妃辩驳,她已然悔恨,悔恨当日不该听陆嫔挑拨,没事触了太后霉头。但事已至此,她无路可退,便道:“我并不是要针对你,说到底,是皇上命我查的。”又起了身,道:“我去养心殿一趟,自有皇上处置。”娴妃目光冷彻,玩弄着指尖的镶金护甲,道:“高妃可要看清形势,别糊涂了。”
高书瑶见她气焰嚣张,冷笑道:“我要看什么形势,不过依命而为。”娴妃却不再多说,盈盈含笑而望,眼底却没有一丝欢喜,使人毛骨悚然。
皇帝从乾清门听政回来,看着青玉大案上堆山似的奏折,连茶都没喝一口,就坐下批阅。不过多时,舒嫔便款款而来,自上回皇帝生疾,她就一直在御前伺候笔墨。皇帝见她进屋,笑道:“大热的天,往后不用来了。”
舒嫔面上微微一滞,道:“臣妾不觉辛苦。”说着,往缕空花盒中舀了半勺苏合香,放入香炉鼎里。雾气弥散,她净了手,挥退磨墨的内侍,纤手执起贡墨,轻巧研磨。
皇帝不再理会,颔首沉思。
高妃换了身月牙白的银丝暗纹锻袍,绾着扁髻,额上两侧各簪两朵粉白牡丹,云鬓花颜,衬得脸如莹月。入了暖阁,见独有舒嫔在跟前伺候,愣了愣,才行大礼。皇帝赐她坐了,头也未抬,只盯着折子批阅。高妃心中忐忑,寻着皇帝缀墨的空隙,道:“万岁爷,臣妾有一事相禀。”
皇帝唔了一声,往折子上写了长串的批录,方道:“你说吧。”
高妃斟字酌句,细声细语道:“昨晚上,景仁宫厨房里当差的宫人招了,说娴妃确实往那枣糕里添了红花。”她瞧着皇帝面露愠色,越发小心翼翼,道:“娴妃说她当时是用于通淤调血之用,且并不知皇后有孕,是属无心之过。”停了停,方轻声道:“臣妾不敢擅专,请皇上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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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章:临幸了茶水上的丫头

养心殿本是皇帝寝宫,伺候的宫人皆是一等一的伶俐谨慎,见殿中寂若无人,不似往日和睦言笑,越发计较了三分,连上茶亦是蹑手蹑脚,悄然退去。 皇帝举了举手,舒嫔忙接过御笔,搁在檀木笔架上。沉静半响,皇帝方开口,道:“她招认了?”
高妃低眉垂眼,道:“是。”舒嫔立在旁侧,只觉皇帝眼露寒光,眉尖竖起,似要将人生吞活剐。她入宫不久,自承宠,几乎日日伴在君侧。皇帝素来温润和善,甚少发怒,在她面前更是笑意融融,情意绵绵。今儿撞见如此,心下惊慌,恭谨立着连呼吸也放缓了半分。
殿中缄默,过了好一会,皇帝才道:“吴书来。”吴书来忙躬身上前,问:“主子有何吩咐?”皇帝敛住怒色,道:“去把娴妃召来。”吴书来“嗻”了一声,退至门槛,方转身疾步。皇帝又问:“此事皇后可知道?”
高妃定了定神,惶然道:“事关重大,臣妾不敢往外传,刑讯颇为小心,皇后那儿也未敢遣人去禀告。”皇帝点了点,稍稍露出赞许之意,道:“此事需朕亲自告诉方好。”顿了顿,又道:“你先回去吧,事已至此,由不得你掌控,朕会处置。”他朝舒嫔撇了撇脸,道:“你也回去。”两人跪安退下,彼此心照不宣。
碧落宫街,朱墙高筑,远远有一簇凉轿快步而来。高妃遥遥望着,不禁生出几分惘然之意,刚才听着皇帝的意思,怕是不会严惩。娴妃虽不得宠,可家世、品阶犹在,更何况,她还是太后的外甥女,皇帝以孝治国——后头会怎样,谁也说不清楚。
舒嫔唇角掬起笑意,两妃相争,于她来说,只好不坏。她道:“高主子,日头烈,咱们坐了轿子快些走,莫晒黑了。”高妃知道舒嫔心里得意,看着她,就像看着当年潜邸的自己。那时新入府,是四爷心坎上的人,高傲骄纵,最爱看着前人争风吃醋,坐享渔利。
如今,仿佛一晃眼,自己已然成了“前人”。
日渐西垂,余晖落在窗外宫墙上,越升越高,直至快瞧不见了,青橙才放下手中笔墨,吩咐海安道:“去端水来,我要净手洗脸。”海安问:“可要厨房摆上晚点心?”青橙入寝屋,从大木柜中挑了件青灰暗纹的宫裙,解着项下纽扣,道:“二阿哥生疾,搬入长春宫,我还没去探望。”海安拧了巾帕,道:“听说皇后不见外客。”
青橙抹了脸,示意尔绮往柜中取了两个香囊,道:“前头不是让你寻了些丁香、薄荷么?我用余料绣了药囊,隽着彩绸,佩以紫色穗子,缀了些亮片,戴着好看,也有开窍、醒神、除湿之效。皇后虽不喜人叨扰,但这祈福的药囊当会收下,毕竟是对二阿哥好。”
海安笑了笑,道:“还是主子心细。”
盛夏天黑得晚,已是酉时末分,却还是一片夕阳晚照。直房的人将青橙拦着外头,道:“苏主子来得真不是时候,二阿哥才吐了,皇后忙将不停,没得时辰见客。”青橙往庭院望了一眼,果是人头攒动,宫人内侍手脚不停。她关切道:“可告诉皇上了?”
直房的人道:“已经去通传了。”青橙嗯了一声,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太监打了个千秋,道:“恭送苏小主。”才一转身,皇帝已迎面而来。他面色阴郁,行色匆匆,没有半点笑意,看见青橙,微微一愣。青橙知道他心急,道:“不必顾我,皇上快去看看二阿哥。”皇帝点了点头,疾步而走。
飞檐翘角,花卉丛生,青橙望着明黄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庭院深处,犹是一瞬间,天地蓦然擦黑,宫灯骤亮,青橙的心没来由的一沉。他是君,亦是别人的君,他是丈夫,亦是别人的丈夫。即便皇后再失宠,只要凤位在,只要孩子在,皇帝便永远无法割舍。
而自己,是个汉人。每每思及,都觉痛恨难忍。
深至半夜,垂幕涟涟,青橙已安睡,忽闻微响,只见榻前有人挺拔而坐。她倏然从梦里惊醒,却是皇帝低声道:“吵醒你了。”青橙吁了口气,道:“吓我一跳。”高几上置有两盏烛灯,皇帝回眸,昏黄的光影落在她脸上,因吃了一惊,面上还带着些许心悸之色。她衣带宽松,露出斜肩,侧身拉住他的箭袖,问:“二阿哥好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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