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竟然知道——”
背后一阵阴恻恻的凉风刮过去!
杜淮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慢悠悠脱口道:“难怪你会得到皇上的信任。”
心口一紧,她失神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人人都无法相信的时候,突然迸出来一个人说实话,也难怪他会如此信任你,已经无人可以倚靠了吧?”
慕千葵咽了咽口水,连忙否认道:“我,我可不
是皇上的人呢!”
杜淮山笑了笑,讳莫如深道:“恐怕你是高看了自己,也低看了旁人。”
“什么意思?”
难道对方已经瞧出来了?
“既然已经得到皇上的信任,为何还要给他下毒呢?”
杜淮山摇了摇头,言辞犀利,让人无言以对。
慕千葵撇了撇嘴角,不太高兴地解释道:“我撞见了贾昭仪的事情,他自然是留不得我的。”
“那你既然瞧出来了,那你说皇上身上的这毒有多长时间了?”
慕千葵都快被他绕晕了,虽然搞不懂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医术方面对方是高手,她照实说就好了,太过遮遮掩掩反而让人觉得可疑。
“至少有三年以上了,一点一点,在身体里慢慢积累成痼疾了。”
杜淮山目光炯炯,“远远超出三年了,应该是从皇上登基不久后就应该开始了,经年累月才渐渐显现出来。”
慕千葵怔了一怔,没想到居然有如此长的日子了!不对啊,那个时候根本不可能察觉到,这个杜淮山怎么知道得清清楚楚呢!
“难不成杜大人你——”
杜淮山打断她的话,声音很冷,“皇上向来谨慎小心,身边的人都是跟随多年的亲信,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根本不可能。”
慕千葵脱口道:“你是说亲信里有内——”
最后的鬼字被杜淮山的眼神给瞪回去了,她乖乖闭上嘴巴。
“向来疏不间亲,只凭咱们这些御医的话,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话锋一转,杜淮山故意问了她一句,“慕侍药可还记得我和何大人给你把脉的事情?”
当然记得!
明明她没有中毒,结果就被他们二人坐实,每天明目张胆地被逼着喝毒药!
电光火石之间,慕千葵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心脏,慢慢收缩起来,一点点让人窒息!
御医冒然开口有时候不能让夏侯曦真正信服,一旦面对抉择,天子也是凡人,往往也有恻隐之心,会不由自主偏向自己的亲信,一旦打草惊蛇,反而还会被咬一口。
“就算如此,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实话吗?亲信又如何,能比皇上的性命还重要吗?”
不知为何,一想到小寒夜河岸边那人安安静静写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八个字,灯火清冷,照亮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她就很生气,没来由的生气。
杜淮山看着她失态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唉,美人何不相信我说的这句话,有时候别高看了自己,也低看了旁人。”
“我可没有高看自己!”
慕千葵就纳闷了,他老强调旁人,总觉得他嘴里这个旁人意有所指。
“早些年皇上可能没察觉——”
他话里有话,想了一下,欲言又止。
慕千葵摇头叹气,“杜大人瞻前顾后是好事,不过说出来也没什么好怕的,我向皇上说了实话,那我还不是没——”
话说到一半,她倏地住嘴了,好像某些环节被扣上了,只是明明不该这样对号入座的,仿若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但细细回想推敲又抓不到任何确切的线索关键。
她的确是九死一生,频频遭难了!
只是那些都是贾昭仪报复她啊,绝对不是和这件事有关系,她宁愿相信这些巧合就是巧合,是她自己想错了,若不然的话,她根本就无法往下去想——
因为一旦套上这件事,那就必须面对一个事实,不是贾昭仪,她就还是命悬一线,时时刻刻处于危险之中。
她抬头望了望杜淮山,那他呢?
他知道的分明比她预料的还要多很多,那他又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双面间谍?
想着想着,她眼里不由露出狐疑的光芒,倒是对方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不介意她各种迥异的揣测。
“一切都要结束了。”
杜淮山淡淡地开口说,“无论是谁下毒,关键是陛下
这条命都握在你的手里,生或死都是你来决定。”
说着,他还十分耐人寻味地轻扫过她纤细白皙的双手。
慕千葵抽了抽嘴角,没错,这顶帽子扣大了。
“我还不是听从王爷的安排。”
说着,她顿时脸色一翻,挠了挠脑袋,满脸都是堆砌的殷勤笑容。
杜淮山呵呵一笑,意犹未尽。
难道是她刚才情绪太激动?
所以露馅了?
慕千葵搓了搓自己的双手,忙解释道:“不过杜大人的话言之有理,就是这下毒的人也太不省心了,既然下毒干嘛不爽快点,这样细水长流,还要让我多此一举呢!”
杜淮山静静瞅着她,没有说话。
这会不会就是说多错多?
“这话是美人的真心话?”
“千真万确!”
杜淮山似是而非地点头,绕过她慢慢往前走,“看在家里的犬子曾经受过你的救命之恩,我今日好意提醒,不过美人以后行事还是不要太坦白的好,以免得不偿失,累人累己。”
慕千葵怔了一怔,明显察觉到对方话里有话,脑海里没来由的闪现出杜苏文的样子。
天气越来越冷,凤帝要册立储君一事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整个宫廷,每日来来往往沉雁阁的人也不知不觉,越来越多。
“美人,皇上今天好些了没?”
“美人,皇上有没有透露什么话给你?”
“美人,你瞧皇上这日子还有多久啊?”
“美人,皇上有没有提过我们这些妃子啊?”
诸如此类的问题,烦不胜烦,慕千葵脑袋都大了。
“皇上今天吐血了。”
“呃,皇上最近经常提起兰清王,好像要召他回来。”
“这个问题有难度,不好回答。”
“皇上说一个人睡在地下太孤单了,打算从侍寝过的妃嫔里挑选一两位如意的陪葬吧!”
诸如此类的回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慕千葵唉声叹气地一一应付。
不过日子一日日过去,众人渐渐对储君人选更加匪夷所思,兰清王夏侯晔手握重兵坚守在虎口关,有鞭长莫及的趋势,霜城里的目光则纷纷投向兰溪王府,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哪怕是兰溪王夏侯轩说话行事都是先仔细再斟酌了一番。
只不过兰溪王府门前车水马龙,渐渐门庭若市,风头是想挡也挡不住了。
哪知在这风头正劲的时候,兰溪王忽然骑马摔了,一条腿受伤了,随即在沸沸扬扬的传闻中躺在自己的府里闭门谢客。
小年夜前夕,风雪大作。
夜里一度传出凤帝病危的消息,慕千葵在殿内待了很久。
期间太医署的其他御医只要有闯进去的意图,都会被皇上的亲军羽林军给拦在外面。
一段漫漫的时间过去了。
慕千葵一出来就见大臣们和众位妃嫔齐齐聚集在殿外,谢淑妃最先上前来,背对众人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
“陛下他——”
三个字,意犹未尽,意味深长。
在慕千葵听来,言下之意,很明显是在问夏侯曦死了没有。
慕千葵点了点头,很遗憾,还活着。
谢淑妃撇了撇嘴角,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只是她背朝众人,也只有慕千葵看到她翻了一个白眼。
自从她问了杜淮山那些胆大妄为的问题后,好几次都被谢淑妃笑话,杜淮山果然是对兰溪王知无不言,不过兰溪王那群人似乎也弄懂了夏侯曦信任一个小小美人的真正缘由。
反而更加对她上心了。
整个太医署里,只有她告诉夏侯曦他自己中毒的真相。
大臣们随即也跟了过来,关心地问道:“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陛下还活着。”
言简意
赅,一句话,让众人惊愕。
“明天是小年,陛下说恐怕时日不多,要趁小年夜和众人好好团聚一回,所以明晚设宴邀请文武百官,同时还会宣布储君的人选。”
慕千葵低声说了一句,有气无力,但字字如鼓,狠狠震动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小年夜,雪花漫漫,张灯结彩,红光溶溶。
皇上的病越来越重了。
隔着月白色的轻纱幔帷,文武大臣和妃嫔们跪在地上稍稍抬头,便可窥见他额上细密的汗珠,以及被病痛折磨得扭曲的表情。
曾几何时,他还是个风度翩翩的君王呢。
可惜,权势仿佛是一张网,将他紧紧地勒住,容颜英俊,在九五之尊的朝堂上,慢慢地变成了威严,皱纹,孤独和疾病。
兰溪王心里有一刻的快意。
但他极度隐忍着,没有流露出来。因为此刻,哪怕是眼角眉梢的一个细纹,都足以被有心之人拾去,翻手,掀起一场狂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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