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话徐靖都是没有听清,唯有那一句“儿子绝不会将自己的亲妹子送到反贼手中”她却是听的清清楚楚,当下,徐靖的脸惨白如雪,在无人色,只喃喃道;“你都知道了?”
周景泰面色淡然,侧开眸子,道;“朕只知道,凌肃乃我大周功臣,他的女儿,既然是母后义女,便与朕的亲妹子毫无二致。”
徐靖的身子抑制不住的哆嗦,她向来了解这个儿子,知晓他心思深沉,这一点像他的父亲,就连到了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与凌肃的事他究竟是知道了多少,当下,徐靖心如藕节,一面是儿子,另一面却是女儿,只让她心里乱滔滔的,混沌到了极点。
周景泰舀起一勺雪绒羹,对着母亲道;“明日,朕便会命使者赶往池州,只消袁崇武答应归顺,无论他要什么,朕都愿意给他,也希望母亲到时,能够以大局为重。”
徐靖一震,眼前的男子分明是自己的亲儿,可她竟觉得他这般陌生,嗓子里更是如同被东西堵住了一般,久久说不出话来。
因着前线军情紧急,这一年的京城亦是萧索沉闷,眼见着到了年关,宫里也是一片的压抑,各宫各殿都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喜庆。
姚芸儿自天冷后,便是一直待在荷香殿中,极少出门,这一日,她独自一人在殿中做针线,待将一双护腰的垫子收了最后一针,又是细细的在上头绣了几朵小花,方才微微一笑,捧在怀里,打算为母亲送去。
披香殿的宫人看见她,刚要行礼,不待她们跪下,姚芸儿便是扶起她们的身子,微笑道;“我只是来看看母后,你们快别多礼。”
姚芸儿性子温顺,宫里的人都十分喜欢她,当即一个宫女便是笑眯眯道;“太后午睡刚起,正和徐姑姑在里头说话呢,公主此时进去正好。”
姚芸儿亦是一笑,也没让人通传,只轻手轻脚的向着里头走去。
“小姐,皇上的意思,倒是要假意招拢岭南军,等日后寻到机会,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蓦然,这句话传进了姚芸儿耳中,只让她心头一窒,那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不错,皇帝如今已是派了使者,去池州与袁崇武商谈此事,皇帝许他做岭南王,并分给他们田地和银两,甚至还要将芸儿送给他,想必如此,那袁崇武也定是不会拒绝。”
“皇帝此意不过是令袁崇武与慕家断盟,若等他一旦归顺了朝廷,怕是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142章 姚芸儿千里寻夫君
姚芸儿听到这话,就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响,只让她全身冰凉,就连握着腰垫的手都是簌簌发抖。
徐靖点了点头,道;“袁崇武这个人,朝廷是无论如何都要除去的,本宫如今最担心的,却是他愿不愿意归顺朝廷。”
永娘遂是劝道;“小姐不必担心,袁崇武出身微贱,像他们这些庶民,历来都是胸无大志,所谓起义还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如今皇上给了岭南军这般大的恩典,袁崇武自然也是要掂量掂量,更何况还有小小姐在,袁崇武断然没有理由拒绝。”
后面的话,姚芸儿已是听不下去了,她攥紧了腰垫,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的披香殿,就连宫人给自己请安,她都是浑浑噩噩的,只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她的脸色雪白,回想起母亲与徐姑姑的话,便是觉得不寒而栗,犹如困兽一般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却是不知该要如何是好。
想起男人如今的处境,姚芸儿只觉得心痛如绞,她坐在床榻上,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她伸出手将其擦去,心里却是涌出了一个念头,她要出宫,她要去池州,要去告诉袁崇武,千万,千万不能相信朝廷!
姚芸儿打定了主意,便是振作起精神,收拾了几件衣裳,那些衣裳都是徐靖命尚衣居为她做的,每一件都是精致华美,彰显公主尊贵,看着那些衣裳,凌肃与徐靖待她的好便是一点一滴的萦绕心头,若是去告诉袁崇武不要归顺朝廷,又岂不是等于背弃了自己的父母?
姚芸儿念及此,心头顿时大恸,收拾包袱的小手则是停了下来,一面是父母,一面却是自己挚爱的男人,只让她煎熬到了极点,双手紧紧的搓着自己的衣角,泪如雨下。
夜深了。
姚芸儿坐在桌前,待宫女为她将床铺好后,则是冲着她福了福身子,温声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您快些歇息吧。”
姚芸儿答应着,将一碗蜜罗汤递到那宫女面前,道;“月娥,这是母后让徐姑姑给我炖的补汤,我吃不完,你帮我吃了吧。”
既是公主所赐,月娥自是不敢拒绝,只恭恭敬敬的端过玉碗,将一碗汤吃了个干干净净。
姚芸儿心口怦怦直跳,待月娥喝完了,那一双眼睛紧紧的盯在月娥身上,手心里全是冷汗。
月娥见状,便是不解道;“公主,您怎么了?”
可不等姚芸儿回话,她就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更是天旋地转,继而眼儿一闭,倒了下去。
姚芸儿慌忙扶住了她,见她眼睛紧闭,便是轻轻晃了晃她的身子,月娥睡得极沉,无论她怎样唤她,都是不醒。
方才的蜜罗汤里,姚芸儿将太医为自己开的安神助眠的药丸掰了几粒,融了进去,那一小粒的药丸便能让人沉沉的睡个好觉,如今几粒下去,月娥自是醒不了了。
姚芸儿小心翼翼的探了探月娥的呼吸,见她呼吸沉稳,便是放下心来,只赶忙将她的衣衫脱下,自己换上,摸索到她的腰牌,也是一道揣在怀里。最后又是将被子为她盖好,一切收拾停当,方才匆匆走出了荷香殿。
守夜的宫人皆是昏昏欲睡,见到她出来,只道是月娥服侍完公主,都是没有留意,姚芸儿在宫里居住了这些日子,对荷香殿周围也是颇为熟悉,当下寻了一处躲着,等着天色微亮,便是匆匆向着宫门走去。
她身上穿着宫女的宫装,又是一路低垂着脑袋,遇见主子便是躬身回避,这一路走下去,竟是十分顺利,一直到了承安门,方才被人拦下。
姚芸儿低眉垂目,只将腰牌奉上,道自己是荷香殿中的宫女,要为思柔公主去宫外采买一些点心。
思柔公主乃是宫中的红人,看见她宫里的人,侍卫们自是十分和气,又见那腰牌也的确是荷香殿的东西,守门的侍从并无丝毫为难,就将姚芸儿放了出去。
姚芸儿心跳的厉害,一路穿过了安德门,承乾门,裕华门,直到从最后一道宫门里走出时,那全身上下方才如同脱力一般,腿肚子更是不停的打软,只一路咬着牙,走了许久,直到远远离开宫城后,终是双膝一软,瘫在了地上。
池州,岭南军军营。
主帐中的烛火彻夜不息,袁崇武与诸人商讨了一夜战事,待天色微明,诸人方才起身行了一礼,而后走出营帐回去歇息。
袁崇武一夜未眠,待诸人走后,他依旧是坐在那里,眼眸望着眼前的战事地图,烛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淡淡寂寥。
听闻脚步声响起,男人抬起眸子,就见孟余领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那少年瞧见主位上的男子,顿时拱起手来,道了一句;“父亲!”
瞧见袁杰,袁崇武眉心微蹙,离开烨阳时,袁崇武曾命袁杰跟随谢长风与何子沾诸人留守烨阳,岂料他竟是不声不响的来了池州。
见儿子这般不听嘱咐,袁崇武未曾多说,只道了句;“何时来的池州?”
袁杰自知理亏,也不敢抬眸去看父亲,回了句;“孩儿在烨阳担心父亲安危,禀明谢叔叔后,遂是连夜赶了过来,刚到军营,听闻父亲还未休息,孩儿便想着来给父亲请安,日后为父亲尽一些微薄之力。”
袁崇武望着眼前的儿子,那一双眼睛宛如黑潭,只看的袁杰心头发虚,不知过去多久,袁崇武终是转过视线,向着孟余道;“带着他下去歇息。”
袁杰这一路风尘仆仆,好容易见到父亲,却见父亲待自己这般冷淡,心下不免愤慨与委屈,待孟余上前欲将自己带出去时,竟是忍耐不住,一句话脱口而出;“父亲,这些日子您一直在外统兵作战,难道你都不担心弟弟吗,如今见到儿子,为何一句也不多问?”
袁崇武听着儿子的质问,漆黑的眉峰,渐渐紧皱。
孟余见状,赶紧儿上前悄悄拉了拉袁杰的胳膊,道;“大公子有所不知,昨儿咱们还收到了烨阳的飞鸽传书,只道小公子已经痊愈,元帅这些日子虽然在外征战,但心里也还是记挂着两位公子。”
袁杰闻言,便是沉默下去,而后对着袁崇武拱了拱手,说了句;“父亲恕罪,是儿子鲁莽了。”
袁崇武知晓这个孩子对自己极其不满,扪心自问,说到底也还是自己对这个儿子关心太少的缘故。瞧着袁杰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那张面孔,袁崇武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淡淡吩咐;“先下去歇息,明日为父会带你一道上战场。”
袁杰听了这话,心头便是一喜,只道了声;“是!”继而走出了主帐。
待袁杰走后,孟余瞅着袁崇武的脸色,言了句;“元帅,大公子年纪还小,虽然好胜了些,但到底也是一片孝心,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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