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你啊……”顺启帝大掌揽过瑾皇后,侧身歪于榻上。
“朕已几日未曾与瑾儿一同用膳了吧,今日便不走了……”嗅着瑾皇后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梅香,心绪渐安。一股倦意袭了上来,顺启帝眼帘渐沉,缓缓闭上,他的皇后总能令他舒心、安稳。
迎喜斋内。
掐金丝荷花并蒂的景泰兰熏香炉中,升起丝丝缕缕的轻雾,弥漫出阵阵叫不出名的浓香。
一美人侧靠于炕榻之上。白瓷般的肌肤有些微福,一双单凤眼,眸光流动,眼角上挑,眼睑有着些许浮肿。一袭桃红色绣蝶戏芍药的烟萝纱衣将高高隆起的小腹凸显出来,玉手轻抚其上,一只纤白皓腕上三五只累金丝镶红宝石的镯子,随着抚动叮当作响。
“奴婢回禀迎嫔娘娘,今儿个皇后娘娘诊……出了喜脉,皇上自御书房去了坤泰宫便……便未曾离开……”榻前跪着的小宫人小心翼翼的回说,微颤的语音越来越小。
“哼!”榻上的美孕妇迎嫔娇哼一声,抬手间榻几上掐金丝的青玉茶盏便落于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回话的小宫人更是一惊。
“你去,让小澄子去回说……”迎嫔水眸转了转,又道:“……便说我身子不适,见红了。”
“这……娘娘,这……”小宫人犹豫。
“这什么这,快去!”美人立目。
坤泰宫内。
顺启帝小憩了一会儿,顿觉精神爽朗许多,与瑾皇后方用罢膳,命人摆了棋盘,正待对弈。
就见吉安来禀:“皇上,刚迎喜斋的小澄子来回说,迎嫔娘娘身子不大好,见了红了……”
“传太医便罢了,回我作甚?”顺启帝拧眉,这迎嫔自打有孕进了嫔位越发的浑闹起来。
“太医说,迎嫔娘娘皆因忧思过重,心情郁郁从而才……还望皇上您……”
“哼!有何可忧思的?”未待吉安将话讲完,顺启帝手中黑子重重落于棋盘之上,面色微沉。
“这……”吉安暗自抹汗,心中叨念,迎嫔娘娘啊,这皇上今日心情方好些,您怎么就来添乱呢,哎,可怜我这听差的奴才。
“皇上,还是去看上一看吧。”一旁的瑾皇后抬首凝眸,将白玉柔荑落于顺启帝手背,轻轻拍抚。
“瑾儿……”顺启帝将瑾皇后锁于眸中,似有若无的笑,仿若微风自他的心上抚过,无奈轻叹一声,道:“罢了,吉安,摆驾吧。”
待步出东暖阁却又回头,嘱咐道:“瑾儿,朕去去便回,你若累了就再去软榻歪上会子。”
瑾皇后难得露出俏皮一笑,道:“臣妾省得,您便快些去吧。”
顺启帝嘴角微微上挑,深深望了她一眼,未再多言,抿薄唇,走了出去。
☆、3.龙死凤生
这一日,御书房中。
顺启帝下得朝来,正埋首龙书案前,就闻吉安回禀,太子回京在御书房外正待召见。
“宣。”顺启帝未抬头,只淡淡吐出一字,紧抿的唇角却微向上一挑。
“儿臣隆佑叩见父皇。”轻微悉索的脚步声后,一位十一、二岁的翩翩少年跪于龙书案阶下。
“平身吧。”画下最后一笔朱批,将雕盘龙的玉管紫毫放于和田玉糖沁笔架之上,顺启帝抬头,平静的目光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爱道:“前儿个才传来的信,不是还要三两日方可抵京吗?怎的今日就到了。”
“那日接了父皇的传召,儿臣便辞过皇祖母,连夜动身了。”太子李隆佑挺身站立一侧,一双熠熠生辉的凤目像极了瑾皇后,“皇祖母只留了五皇弟陪在身边,命儿臣莫要耽搁,这祭天祈雨乃是大事。儿臣想着应尽早回来准备才是,故一路未敢多憩,策马加鞭赶了回来。”
“嗯。”顺启帝望着他的眼眸,微点头,这孩子是愈加沉稳了。“你皇祖母可安好?”
“皇祖母一切安好,让父皇莫要挂碍,她要在普陀山多住些时日,为天下苍生祈福。”口气微顿,又道:“皇祖母让儿臣代为转禀父皇,请父皇莫要忧思过重,父皇为当世明君,并非商纣、夏桀,这天下大旱乃上天对父皇的考验。”
“嗯。可曾见过你母后了?”
“未曾,儿臣回到宫中更了衣便先来觐见父皇。”太子一一回禀。
“去见过你母后吧,免得她挂碍。”
“是,儿臣遵旨。”李隆佑再次躬身叩拜,退出御书房奔皇后处而去。
顺启帝望着太子消失在门边的身影,薄唇轻扬露出欣慰一笑,这个儿子虽不过十二岁年纪,却已有了些许未来君主的沉稳气度,举手投足间像极了年少时的自己。
处理毕最后一章折子,顺启帝揉了揉发紧的眉心,移驾坤泰宫。刚至东暖阁门外,便听得里面殷殷传来太子讲述普陀山之行一路见闻,以及瑾皇后清爽的笑语。
挥手免了小太监的传禀,他总是喜欢如此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皇后面前,尤其爱看撞见她自认有失端庄,却又极力掩盖时面颊飞起的那一抹霞。薄唇微微上挑,顺启帝轻推门步入其内。
距祭天祈雨还有三日,顺启帝便偕瑾皇后与太子一同前往圜丘行宫,分居、沐浴、斋戒。
待祀日黎明时分,随着典仪官唱赞“燔柴迎帝神”。
顺启帝与瑾皇后着祭服,乘龙辇自斋宫出来,由太子着祭服骑白马从前开道,后面众皇子及文武百官随行,一路至圜丘天台,下得辇来。
待奏响迎帝神乐,燔柴炉内袅袅青烟徐徐升上天空,众皇子及文武百官跪拜于天台之下,顺启帝偕同皇后、太子步上九九八十一级台阶登至天台顶上,祭案之前。
在赞引官恭导下,跪拜、奉上三瓣香,奠玉帛,奉牲祭,跪献爵,再由司祝官站到天台中心的“天心石”上,跪读祝文,之后三跪九拜送帝神。
待祭天毕,瑾皇后居于凤辇之中,靠着软枕,顿觉头上凤冠似重如千斤巨石,额头已浸出湿汗,全身也如被拆骨一般瘫软无力,困盹欲睡,玉手轻轻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心中暗想,当真是有了身子经不住折腾了。
“去回禀皇上吧,我这里妥帖了。”
“是。”早就候在外面的小太监领命前去回话。
一行宫辇浩浩荡荡往皇宫行进,待到承乾门时,一个早已候在此处的管事姑姑有急事回禀。
“何事?”璎珞将凤辇纱帘微挑起些,瑾皇后问道。
“回皇后娘娘,迎嫔娘娘今儿个早上忽感不适……后来……后来产下了……一对双生子……一龙一凤……”管事姑姑如此吞吞吐吐的回禀,想来这“不适”内有文章了。
“噢?龙凤呈祥,不错,此乃喜事一桩,传我话下去,赏。”说罢,瑾皇后却又顿了一顿,道:“即是喜事,你为何言词闪躲?可是不足月份,婴儿身子羸弱?”想来迎嫔有孕至今才八月有余,平时又没个消停,婴儿羸弱也是必然。
“是……是……”
“是何?”见管事姑姑如此,瑾皇后柳眉一拧,心中升起一抹不祥,沉声道。
“是龙……死凤生,小皇子……一生下来便没……有呼吸……”管事姑姑语音渐回渐小,最后几不可闻。
瑾皇后听闻只觉眼前发黑,胸口一窒,心中不停默念“龙死凤生……龙死凤生……”好好的一个龙凤呈祥的大吉之兆,生生被弄成了个龙死凤生不祥之事,又是在这祭天祈雨之时,迎嫔啊迎嫔这般作个什么,怎就不能安生待产。
“可禀报皇上了?”瑾皇后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忙问道。
“奴婢还未曾……”
“嗯。”瑾皇后微摆了摆手,“下去吧,此事有我去回禀皇上。”祭天方回便出这龙死凤生不吉之兆,皇上本就忧心天下大旱之事,若知此事恐忧虑过重,自当好生开解一番才是。
自祭祈福后三月余,天上依旧滴雨未落。宫中流言愈演愈烈,皆传祭天之后依旧大旱全因迎嫔不知感恩,龙死凤生触怒天颜。而自打祭天之后顺启帝一步未入迎喜斋,就连甫出生的八公主也只字不题,不曾看过一眼,更是坐实如此谣言。
坤泰宫中。
因有孕而脸颊愈见圆润的瑾皇后,面带薄怒,沉声道:“璎珞,传我话下去,如若有人再妖言惑众,扰乱宫闱,一经查实必赏‘一丈红’决不姑息。”
☆、4.喜雨弄瓦
时日过得不说如梭,却也转瞬到了年关。这腊月寒冬的竟也连个雪沫子也未见落下。
因天下大旱,为体恤民间疾苦,也为替顺启帝分忧集银屯粮,瑾皇后对宫中一应用度、份例能减当减。
连往年的国宴、百官朝贺也都免了去。只按太后的意思,办了场皇族家宴,遂这个年也过得并不如往年那般隆重热闹。
这皇族家宴,也不过就是顺启帝、太后,以及顺启帝的大小老婆及一众皇子龙女。再有便是和顺启帝一母同胞的兄弟,平王、安王与他们的家眷。倒不是说顺启帝只兄弟三人,只其他几位隔着母的王爷都被外放到封地,未得传召不可入京。
要说这平王和安王,一文一武,与瑾皇后的祖父老太师,三足鼎立,将当年还是太子的顺启帝稳稳扶上了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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