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前教主果真没有看错,萧教主自修习无月神功以来确实进步神速,只是性情也变得越来越淡漠而且残暴不仁。然而纵使他武功越来越高,可面对其母萧蓝雨的打骂却依然没有任何反抗。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冷漠的表面之下还残存一丝亲情时,却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
“发生了何事?”陈阿诺此时竟深陷入故事之中,只觉心底阵阵抽痛,好似这一切就发生在她的眼前。
老者道:“那一日萧蓝雨又发作起来,将萧教主唤至屋中锁了门打骂。每到此时教众皆不敢靠近,如此从早上直到夜半,房门才终于打开,出来的却只有萧教主一个人。众人见他浑身是血,眼中充满了杀气,而萧蓝雨的尸首就躺在屋子里,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去请来了前教主。却不想前教主见到这般情形却是仰天大笑道:‘成了,成了,无月神功成了’说完后他竟就疯了,浑浑噩噩的过了三两日就也离世了。再后来,十五尚且不足的萧教主便登上教主之位,而天英教在其执掌之下却比过往更盛,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这个故事有太多匪夷所思的地方,非以常规的情理可以理解,而面对这样一个故事,陈阿诺更多的是震撼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情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攫住了她的心,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就算是这样,他终究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年天英教灭了倚雪阁满门的时候,又可曾想过那些无辜之人,那些被魔教杀死的人们,他们的孩子也成了孤儿!”陈阿诺忽然变得歇斯底里,双拳紧握红着眼睛怒吼。
老者却若有所思的一笑:“不过是一封不名来历的信和散落在现场的几个暗器,那些正派中人就一口咬定是天英教所为,被一群宦臣耍得团团转。”
“什么意思?”陈阿诺的心跳不由的加速。
老者竟似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道:“东厂那群宦臣祸乱朝纲尚且不知足,还欲将爪牙伸向武林,奈何他们又忌惮于武林中几个大门派的势力,这才想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一出戏。”
“你是说令倚雪阁灭门的是东厂的人,并非天英教?这如何可能,东厂即便在朝中权势滔天,可论武功又怎会拼得过倚雪阁这样的武林门派,让我如何相信你的一面之词?”陈阿诺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老者又道:“你竟不知东厂之首人称九千岁的那位就是个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此人不知师承何处,内功修为极深,武功招式也十分歹毒,恐怕天英教的萧教主与之相较,也难分胜负。只是他深居宫中,过去极少在江湖上路面,这才未为多数人所知。”
“竟是如此。”陈阿诺沉吟的低喃。
她忽然想起黑莺的死,因为杀了她的人武功极高,所以自然而然的将凶手锁定在了慕容磬和萧千雅两人之中,却从未想过或许还有第三个人。
同样的道理放在山村里的那场火上,青龙曾在她的追问下说出那时前往山中只是为了寻找可以成为杀手的少女,黑莺到的时候,村子已经是一片废墟,而那场火虽然是慕容磬命人放的,却是在村子被屠之后。
她一直在揣测到底是谁说了谎,却从来没有想过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这太可怕了,陈阿诺觉得脑子里已是一片混乱。
百般纠结之后,她忽然想起什么,以审视的目光看向老者,并向他问道:“你为何对天英教的事情如此了解,你到底是何人?”
老者捋了捋胡须,神色依然道:“当年萧教主即位之际曾驱散了天英教中的数位长老,老朽不才,正是其中之一。”
“天英教长老?”陈阿诺心道这老者果然深藏不露,却又道在天英教时倒不曾听教中之人提起过,于是愈发疑虑道:“既然如此,又为何将这些说与我听。”
老者拱手朝陈阿诺行了一礼道:“叨扰许久,老朽自知令阿诺姑娘心忧,今日已同王氏夫妇道别,现下本是来辞行的,却无意间闻得姑娘哼唱《逍遥调》,虽不知姑娘与老朽旧友阴阳双煞有何渊源,却也倍觉亲切,又见姑娘忧心江湖之事,一时忍不住便说了这个故事,还望与姑娘能有些许相助。”
“相助?如何相助?”陈阿诺不解。
老者则道:“方才我问为何将此曲唱的凄凉,阿诺姑娘却道而今身在江湖,可是此刻你我分明同在这隐世山谷之间。”
听到这里,陈阿诺忽的恍然大悟:是啊,纵使三年过去,她始终未曾踏出这里一步,可她的心却依然在江湖中飘荡。
“阿诺姑娘可知什么是江湖?”老者忽又相问。
这一问却把陈阿诺给问住了,她只能喃喃自语:“什么是江湖……”
老者见她亦是疑惑,便道:“江湖便是人心,它就在你的心里,心若是放下了才是真的放下了,心若是放不下,即便躲道天涯海角也还是为江湖所牵绊,就如同当年的第一美人萧蓝雨、如同痴迷于神功的天英教前教主,如同当今的萧教主。”
他这番话说得可谓意蕴深长,陈阿诺咀嚼许久才终于豁然开朗。
她抛开所有的揣测和怀疑,躬身朝老者诚信诚意的拜了拜,而后说道:“多谢老伯指点,阿诺终于想通了。”
老者听到她这句话才豁然大笑起来,捋着胡须道:“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
说罢他只同陈阿诺道了别,而后转身往村口的方向行,又去继续那逍遥自在,游历山水的日子了。
☆、第58章 入魔(一)
一个月后,挣扎了许久的陈阿诺也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这个静静深藏在山谷里的小村庄。
一来她终于想明白了那个道理,即便她这一生隐居于此,不问世事,可她的心却始终在江湖中沉浮,逃避于她来说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二来那名老者曾是天英教的长老,虽说他声称已和天英教不再有瓜葛,可是她毕竟放不下,唯恐这村子里的无辜之人再受她的牵连,重演当年的悲剧。
得知陈阿诺将要离开后,村民们纷纷前来与她道别,亦不乏极力挽留着。
回想着这三年时光,陈阿诺虽是举目无亲,可在这里却时常受到大家的关照。
那些村民因找她看过病,或是受过她的恩惠,便都暗自记在心底,总记挂着要报答,这对于见惯了尔虞我诈的江湖中人来说,实在是受宠若惊。
再是如何不舍,也终须一别。
到了临行之际,王家夫妇又特意来送了一程,他们家阿毛更是拽着陈阿诺的袖脚抹眼泪:“阿诺姐姐,到底江湖是什么样子?为什么阿诺姐姐去了江湖中就不回来了?能不能也把阿毛带去?”
看着现下的阿毛,陈阿诺就如同看到当年的自己。
她转身回来,摸了摸阿毛的脑袋,柔声的嘱咐他道:“记着阿诺姐姐的话,江湖凶险,一旦跨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阿毛此生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都千万不要涉足江湖。”
“江湖……比山里的豺狼还要凶猛吗?”阿毛仍然好奇的追问。
陈阿诺点点头应道:“恩,比山里最凶狠的猛兽还要危险,所以千万不能碰,记住了吗?”
阿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手上攥着她的袖脚却没有要松的意思,还抽抽搭搭的有哭鼻子的势头。
陈阿诺见状,便蹲下身来刮了刮他的鼻子道:“好了,阿毛忘了自己是男子汉了吗?怎么还哭鼻子?”
如此激将法用在半大的孩子身上总是十分奏效,阿毛虽然还低声抽泣着,却也依依不舍的松开了陈阿诺的袖子,抬手抹了抹眼泪。
陈阿诺起身同王家夫妇再度道别,而后转身踏上路途。
她终于还是离开了这个村子,重新回到了江湖之中。
出了山谷之后,陈阿诺站在繁华的街道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她身侧掠过,却忽然失去了方向。
此时此刻,她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如今她已不再是天英教的教徒,自然不可能再回去,慕容磬则是和她一起消失在了酿剑山庄,而他的死也与她有不可推脱的关系,如今她若是贸然回去,刘衡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故此酿剑山庄也是去不得的。
可是除了这两个地方,她真的想不出还可以去哪里。
无奈之下,陈阿诺只得漫无目的的游荡,顺便打听些江湖上的事情。
自慕容磬失踪之后,武林盟主之位仍为他空悬了两年,江湖上的实务则由几大门派的掌门共同担负,直到一年前的武林大会才重新确认了新的盟主,正是当今华山派掌门孟昭。
酿剑山庄则由大弟子刘衡接手掌管事物,可是慕容磬那样的人毕竟江湖百年亦难见一个,刘衡纵使天资聪颖也终难极一二,盛极一时的酿剑山庄仅在三年间便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走向没落之势。
另外自端王遇刺之后,朝中势力彻底失去了平衡,朝野上下彻底为宦臣所掌控,而那位九千岁已经不满足于如今的权势,更将玉望延伸到江湖上,频频干涉江湖之事。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被众人反复谈起,乐此不彼。
这件事发生在去年的武林大会上。
华山派掌门刚刚力挫群雄,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各门派争相恭贺之际,多年未在江湖中路面的天英教教主萧千雅竟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