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诺于是掀起眼帘顺势看过去,果然见一抹雪衣铺展在床边。
慕容罄正以两指搭在她的腕间为她探脉,被她措不及防的握住,却也不收回。
接着,陈阿诺耳边就传来了他关切的声音:“还是很难受吗?”
陈阿诺虚弱的点点头,费力道:“我想喝水……”
慕容罄听罢连忙起身,亲身去倒了茶水与她。
趁着他转身的这一瞬,陈阿诺连忙将事先藏好的解药塞入口中。
毒发的痛苦已然将她折磨的奄奄一息,倘若再不服用解药,只怕她就真的要一命呜呼的。
慕容罄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再将茶水递到她嘴边。
陈阿诺也不推拒,便倚在他怀中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顺势将解药咽下去。
服食解药后,源自于脏腑经脉之中的痛苦慢慢得到纾解,而慕容罄并不知情,仍运功以内力助她化解。
片刻后,慕容磬见她面色缓和些许,只当是渡给她的内力暂时稳住了情势,便扶了她躺下。
陈阿诺又趁势握住他的袖角,嗫嚅道:“你怎么不问?”
慕容磬顿了顿,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紧攥他袖角的那只手上:“我知道你是女子。”
“哦,原来我扮得这么不像。”陈阿诺松开他的袖角,一脸懊恼的嘟囔着。
原本一直紧锁眉宇的慕容磬唇角竟弯了弯,似忍俊不禁那般,但很快就被瞳眸里的忧虑所取代。
他凝视着陈阿诺的双眸道:“我倒是有另一桩事要问你,你可知自己中的到底是什么毒,为何我以内力替你逼毒,也始终只能暂时压制,不能尽祛。”
陈阿诺知道他迟早会问,于是已有准备,佯装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只知是被魔教中人下了奇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不发作的时候又毫无感觉,看过许多大夫,也都说配不出解药。”
慕容磬愈发蹙紧了眉宇,沉吟许久后又搭上她的脉探了探,随即不解道:“奇怪,现下脉象平和,竟丝毫察觉不出中毒的迹象,可是那毒分明又还潜伏在你体内。”
陈阿诺连忙抽回手,生怕被他看出自己服了解药,双眼避开他的眸光道:“兴许是被你的内力压制住了。”
说罢,她又连忙转移话题,引开他的注意力,于是愈发无辜的对他嗫嚅道:“你怎的不问……我为何不辞而别,又……为何回到这来?”
慕容磬并没有想到她会反过来问他,先是诧异的怔了怔,而后却以掌心覆住她的手背道:“无妨,回来就好。”
☆、第49章 终任务(二)
“回来就好。”
慕容磬的声音透着温暖,犹如春日里和煦的阳光。
陈阿诺不得不承认,倘若没有那些恩怨情仇,倘若先遇上的是他,她或许真的会沉溺在这句关切中,可是想到爹娘的惨死以及村庄化作灰烬的惨状,她的心里就只剩下怨恨。
陈阿诺小心翼翼的掩饰起内心的情绪起伏,弯起嘴角对他回以笑容。
两人正默然相视,却被门口传来的惊呼声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却见慕容磬的小师妹罗绮如同卷着一股风儿那般冲了进来。
她径直行至床榻边,将陈阿诺从上到下来回打量了许多遍,而后还似不相信,又凑到跟前细将她的鼻子眼睛好生端详了一阵子。
而后才恍然大悟的叹道:“原来真的是你!原来你真的是女子啊!”
这两声叹息让陈阿诺和慕容磬皆有些尴尬,匆匆相视一眼后,陈阿诺于是垂下眼帘,显得有些羞赧的点点头。
罗绮便又叹道:“我竟一点儿都没有发现!”
陈阿诺笑了笑,觉得恢复了一些体力,于是挣扎着坐起身来,倚在床头听罗绮说话。
“其实这样也好。”罗绮弯起嘴角笑着,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
陈阿诺不解的看向她。
罗绮则偷睨了一眼慕容磬,接着说完后半句:“这样师父就不用担心自己是断袖了。”
陈阿诺的眉角抽了抽,斜眼去瞧慕容磬,却见他倒是十分沉得住气,除了睫羽低垂遮盖了眼眸,面色有些泛着微红之外,几乎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变化。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显得更加尴尬,陈阿诺咳了咳,知道指望慕容磬来打破僵局是不可能的,于是主动和罗绮聊起来:“你最近可好?怎么没见刘衡?”
说到这里陈阿诺又想起离开酿剑山庄的那夜,庄内是怎样的一番乱局,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收声,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却是没法收回的。
她看向罗绮,果然见她一脸羞赧的垂下头,绞着衣摆嗫嚅半天也没应声。
陈阿诺正懊悔不已,一直未说话的慕容磬却替罗绮答道:“你离开之后,她们二人已经成婚。”
慕容磬说得十分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陈阿诺听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对罗绮道:“恭喜,恭喜。”
罗绮点了点头,似乎又添了几分羞涩,可是无论是她眸子里难以掩饰的光芒,还是面上隐藏不住的笑容,都昭示出她对这段姻缘的认同与满足。
陈阿诺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同情慕容磬,然而当事人却似乎并不在意,俨然一副娘家家长的做派。
好不容易打开了话匣子,陈阿诺欲和罗绮接着聊,房门口却又刮来了一阵疾风。
这次是慕容磬的大弟子,也是罗绮如今的夫君刘衡。
刘衡一进来,见陈阿诺正与罗绮手拉着手聊得尽兴,便闪身至近前,一把将罗绮拉开掩至身后,而后瞪着眼睛凶神恶煞的看向陈阿诺道:“你这臭小子,敢轻薄我娘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刘衡说罢,当真抽出剑朝陈阿诺劈来。
陈阿诺本被他这声“娘子”苏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见他如此激动,忙装作惊恐的往后缩,同时向慕容磬求救。
刘衡的剑还没落下就已被慕容磬亲自起身阻住,他一掌推开刘衡握剑的手臂,同时喝道:“不得无礼。”
刘衡碍于师父相阻,不得不收回剑,却任然一脸敌意的与陈阿诺对视。
这时候,罗绮却自刘衡身后探出脑袋,安抚他道:“你别这样,阿诺是女子。”
刘衡皱眉,目光在陈阿诺身上逡巡了一周,眸子里透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但很快被一脸余怒未消的表情掩盖过去。
他自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道:“哼!那也是个妖女,一会儿男一会儿女的,也不知是个什么妖怪。”
什么叫“一会儿男一会儿女的”?陈阿诺满头黑线,简直就要控制不住冲上去胖揍他一顿。
她忙在心下对自己说:不要冲动,不能让慕容磬起疑。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才于心下叹道这刘衡真是无可救药,难怪连罗绮嫁给她后心智都下降了十万八千里。
陈阿诺提醒自己正事要紧,便懒得同他一般见识,转头一脸委屈的看向慕容磬道:“我累了。”
慕容磬略点了点头,果真将刘衡轰了出去。
罗绮则一步三回头的对陈阿诺道:“等你好了,我们再聊,好久没有人陪我聊天了。”
自慕容磬接任庄主后,酿剑山庄内就再没有收过女弟子,也难怪罗绮如此。
陈阿诺便冲着她笑着挥了挥手,应道:“一定。”
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慕容磬扶着陈阿诺躺下,又亲手为她掖好被子,而后对她道:“你且歇着,有什么事只管唤了就是。”
陈阿诺点了点头,方才整个过程中,她都安静的仍由他摆弄,待到他转身欲离开时却忽的握住他袖袍下的指尖,故意满含深情的凝视住他的双眸:“等等……”
慕容磬见她欲言又止,于是折回身来待她相告。
陈阿诺收回手,攥着被角,扮出一脸羞怯的表情,嗫嚅道:“这次回来,阿诺实在没脸继续白吃白住,待身子好了,阿诺愿意为奴为婢,伺候慕容公子左右。”
说完后,她更是将半张脸都埋进了被角里。
慕容磬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怔了好一会儿,将她诸般女儿情态尽收眼底,顿觉同过去女扮男装时大相径庭。
他似是不由自主的伸手至她脸颊旁,最终却只是替她抚开鬓前的细碎发丝,而后俯身凝视她道:“待你好了再说。”
触到他眸中复杂的情思,陈阿诺有些诧然,却还是扯出一个笑容,顺从的点了点头。
慕容磬离开后,她便果真又歇了一眠。
这一觉睡了许久,好似要将这段时间以来难以成眠的夜晚都补偿回来,只可惜陈阿诺却歇得并不好。
萧千雅的影子不断在梦里纠缠着她,这让她在醒来后仍然十分怨念,只叹自己已然离开天英教,到了这样远的地方,他却还不肯放过自己。
不管怎样,睡了个饱觉,又没有毒发的折磨,陈阿诺好歹觉得精神恢复了一些。
她拥着锦被自床榻上坐起身来,才发现自窗外铺撒进来的霞光已暗,竟然已经到了暮色低垂的十分。
心道入了夜只怕也不便再占着慕容磬的床榻,她便掀了被子起身。
见四周皆十分安静,陈阿诺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挪至屋门前推开那两扇门,却见厅堂里已点了蜡烛,而慕容磬正手握书卷,坐在灯烛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