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与她抱头痛哭之际,捏了捏她那只手,压低声音啜泣道:“你只管放心一搏,了不得撒开手来与她拼命。”
阿香虽还哭着,却握住了那包药粉,只是方才她话中之话却不知她懂了几分。
两人被拉了开来,陈阿诺退至一旁,提着心看向阿香。
或许真受了她方才的鼓舞,阿香在面对那黑衣女子时却不再似前几个少女那般,只顾着掩面哭泣。
她渐渐止住泪流,虽然啜泣还未彻底消解,目光中却是拼命一搏的坚毅。
停顿了片刻后,阿香便主动朝黑衣女子扑去。
那模样就像是她在行乞时为了争抢馒头的拼命。
她且不知当时正是她这般和其他乞丐撕咬,甚至抢赢比她年长健壮的乞丐而散发出的狠劲儿,引起了路过的黑莺的注意。
所以黑莺才会以一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为诱,让她心甘情愿跟着她走。
此时的阿香就像是满身立着毛的小野狮,张开一口尖牙便要朝黑衣女子咬去。
黑衣女子似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不顾性命的扑过去,亦怔了一瞬,但她毕竟武功高强,轻易便躲过她这一击,且反手将她整个人拎起来甩脱出去。
阿香最终只扯脱黑衣女子的半片衣角。
一旁围观的少女们看到这一幕,边是为阿香提心吊胆,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她为少女们出了一口恶气,于是都停止呜咽,认真的看着屋子中央的对决。
这样下去,她还是会被黑衣女子杀死。
陈阿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道她怎么还不撒那迷药。
那厮,阿香还在顽强的拼搏,又朝黑衣女子扑了几遭,却都再不能碰到她一丝衣角,反而被重重的摔了数次。
眼见着她已耗尽了力气,黑衣女子也似烦腻了,步步紧逼的踱至她面前,居高临下的准备出那最后一击。
可就在黑衣女子将要出手之际,却听得阿香发出一声惨叫,接着一个包着白色粉末的纸条从她手中掉落出来,在地上溅起一阵白色粉雾。
黑衣女子忙往后躲开。
再看阿香,那只手正以扭曲的姿势耷拉着,衣摆上还挂着方才击中她的暗器,竟是黑莺的耳坠。
当侍立一旁的黑衣人拾起地上包裹迷药的纸条递到黑莺手里时,陈阿诺心下一沉,暗道不妙。
她知道黑莺武功高强,却不想她动作竟快到这般地步。
偷袭黑衣女子却被识破,阿香的处境只怕更加危险。
陈阿诺不禁万般悔恨,怪自己自作聪明,害了阿香。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那句残酷的审判时,黑莺却已将纸条上残余的粉末黏在指间试了试,而后头也不抬,冷肃的声音只道了一个字:“留”。
☆、第11章 天英教(五)
众人顿时哗然,陈阿诺也长舒了一口气。
就方才那片刻之间,她胸膛里的那颗心都不知道第几次险些从喉咙里蹦出来,现下简直都不像是她的了。
或许近来看多了身边之人的死亡,此刻阿香得以存活下来,竟让她觉得比自己获得生机还要高兴。
当阿香退下来时,陈阿诺见她方才受了好大的惊,正想安慰几句。
却不想她的目光竟已被下一场比试吸引了去。
陈阿诺暗叹过阿香的恢复力,也随着她的目光向屋子中央看去。
但见这遭被选中的少女,与前面的数位竟都不一样。
生得是柳眉细目,纤腰若素,不仅容颜姣好,体态更是风流。
更奇妙的是,虽和其他少女们经历了同样的那些事,可自她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儿恐惧和惊惶,只是她眼眸虽潋滟有光,但隐藏极深的地方似乎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哀婉。
不仅如此,见她行走间步伐轻盈,又至兵器架上取了一条长鞭,面对黑衣女子起势时也是干净利落,可见是个练家子。
最是她周身气度,一样的黑色衣裙,穿在她的身上则显得格外贵气。
也不知是否与她动作间不经意流露的优雅有关。
总之,只需一眼便可知,这名少女必然是有些来历的。
这时候,阿香忽然拽了拽陈阿诺的衣角,悄然在她耳边道:“她原是临山魏王之女,闺名叫做赵婧,前不久她父王因为谋反被天子讨伐,灭了满门,她堂堂一个郡主竟被充作官妓,实在可怜。”
“原来是官家的人,难怪这么有气势。”在阿香啧啧的惋惜中,陈阿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愈发对她产生了兴起,认真的瞧着前面的比试。
事实证明这赵婧果然不凡,一条软鞭在手中挥得宛若游蛇。
繁复的招式和灵巧的身形看得人眼花缭乱,直恨不得连声呼好。
在与黑衣女子的对决中,她显得很是主动,每招出手都直指其周身要穴,透露出的杀气与狠气和她身上贵族千金的气度大相径庭。
这个少女是如此温文尔雅,动起手来却又是这般拼命。
隐约觉得这人的性情似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陈阿诺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此时屋中央两人的交战却还十分胶着。
百来招过去后,直到黑莺示意侍立一旁的黑衣人喊停,名唤赵靖的少女竟然与黑衣女子打成了平手。
而从她十分镇定自若的表情和黑衣女子额上沁出的薄汗尚可揣度,如若这场比试继续下去,胜负到底落于谁手,也未可知。
毫无疑问,赵婧也留了下来。
她的成绩无疑给近乎绝望的少女们带来了莫大的鼓舞,待她从屋子中央走过来时,少女们具是难掩欣喜的迎了上去,俨然将她当做了心目中的英雄。
陈阿诺的目光还停留在赵婧身上,却忽然听得那黑衣人说了句:“你过来。”
侧头看去,那人指的正是自己。
方才她只顾着看别人热闹,竟忘了自己也是逃不过的。
眼下轮到了她,纵使平日里再是不拘小节、胆如碗口粗的,可毕竟涉及生死,也就禁不住忐忑起来。
更何况方才赵婧打得如此精彩,数次逼得黑衣女子退无可退,让她在主子面前丢了颜面,只怕黑衣女子心里正积攒了仇恨,难免一会儿不发泄到她的身上。
这样思忖了一遭,陈阿诺心里更加没底,拖着的步伐也沉重了几分。
阿香暗地里拉着她的衣角说的几句鼓励之话,她也浑浑噩噩的没有听进去。
见她磨蹭,那黑衣女子等得有些不耐烦,冲她吼道:“还不快来受死。”
遭了,她果然是要将方才的屈辱都报复在她的身上。
由于黑衣女子的一声厉喝,围着赵婧吵闹的少女们顷刻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将满含同情的目光投到了陈阿诺的身上。
陈阿诺握紧了袖子下面的两只拳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蓦地吐出。
生死存亡之关头,也就只能豁出去了。
怀着拼死一搏的心绪,她迈开脚步踱至屋子中央。
先是侧过身去,朝黑莺拱手深鞠了一躬,抬头时已换上一副谄笑,装点出满脸恭敬道:“我能不能先借把剑?”
黑莺掀起眼帘看了看她,面上却无半分表情变化,也不置可否。
陈阿诺只得自我解嘲的讪笑了一阵,而后自己往兵器架那边过去。
她挑了一把比较轻便且长短合宜的,拿在手上掂了掂,便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黑衣女子已然摆出准备动手的架势。
陈阿诺继续噙着笑意,朝她拱手行了一礼,心道方才阿香也未打赢她,却也活下来了,想必只要她那些花拳绣腿舞得漂亮,证明自己尚可雕琢,说不定也能安全过关。
思绪过后,陈阿诺便挥开铁剑与那黑衣女子交起手来。
她用的这套剑法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是何来历,只不过陈氏夫妇自小就要她勤练。
其他的武功懒惰敷衍也都罢了,只这七七四十九招剑式却是督着她完完整整、一丝不苟的学了下来,且自初学武来便时时温习,半点儿不得含糊。
他们还一再的叮嘱她,未来无论如何,这套剑法定要传承下去。
因此,纵使她因没有练过内功,招式发力明显不足,然一套剑耍下来也是行云流水,颇有看头,若非武学内行,定会被她这套花把势给唬住。
陈阿诺原本盘算着用这套剑法将天英教里的这些人糊弄过去,先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再说。
却不想她那剑招才舞了第一个七数,却不得不戛然而止。
那黑衣女子武功与她悬殊,扰得她乱了阵脚也是有的。
可论起她停下来的真正原因,却是黑莺的一声“住手”。
主子发话,属下怎敢不从,那黑衣女子忙收了势,可那一脸憋屈的表情,显然是还没有打得尽兴。
陈阿诺见黑衣女子停了下来,自然见好就收,又在心下暗叹怎的只这会儿功夫就让她过了关。
可她还没想明白,黑莺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大步踱至她面前,擒了她的手臂道:“你从哪里学的这拂雪剑法?”
见黑莺眼中刀锋凌厉,陈阿诺不禁大骇,却又不明她说的什么话,忙下意识的伸手挡在身前,一脸无措道:“什……什么剑法?”
难得陈阿诺紧张得说话都结巴起来,这女人还真是杀气腾腾的可怕。
“你刚刚用的分明是拂雪剑法,到底是谁教你的?”黑莺攥住陈阿诺的衣襟,再度将那问题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