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外头,已经站了几位闲人,听到小伙计如此说,便指着秦羽瑶道:“这小娘子,看你长得也算周正,怎么做起事来如此不像话?”
“就是,既然收了人家的银子,便不该短缺人家斤两,太缺德了!”
“人家不想买了,你快把定银还给人家罢!”
秦羽瑶冷眼扫过不明真相的这几位闲人,却是转过脸来,劈手给了方四一巴掌!霎时间,门外头响起一阵阵抽气声,似是没有想到,秦羽瑶竟然如此嚣张!
“我之前与你们方掌柜讲好,这货物五十文一两,一共给你们送来二十斤。你们方掌柜与我有些交情,便先给了我银子,一共十两,说好过几日给他送来。怎今日到了你嘴里,便成了我讹诈银子,又短缺斤两?你这小伙计,满口胡言,欺人太甚!”
秦羽瑶从不是怕事之人,她虽然来这个世界不久,根基尚浅,然而前世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枪林弹雨地闯过不知多少生死关头,那份傲然与自信已经深深刻在骨子里,岂容这小小伙计欺侮?
当下转过身来,看向门外的几位闲人:“这八角我不止卖给过闲云楼,在卖给闲云楼之前,还曾卖给陈记调料铺子,也是五十文一两的价格。是否黑心,各位自有评断。”
话音刚落,门口左边台阶上一人,拍了拍身边的男子:“陈记调料铺子?那不是你们家吗?”一时间,十几道目光全朝着那中年男子看去。
说来也巧,陈记调料铺子的陈掌柜今日起得迟了,赶去铺子的路上听到闲云楼里传来争执声,他爱看热闹,便凑了过来。此时手中还啃着一只大包子,被旁边人一拍,只觉喉咙一噎,连连咳了好几声才道:“是,这位小娘子说得不错。”
他眼睛闪躲着,压根不敢看向秦羽瑶。那日被秦羽瑶一顿好打的情景,此时又回到脑海里,再看向方四的眼神,便变得同情起来。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这位姑奶奶?只怕待会儿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方四没有料到,秦羽瑶竟然有这样的胆量,只把眼睛一瞪,吼道:“什么跟我们掌柜有交情?我们掌柜什么时候跟你这样年轻的小娘子有交情?分明是你想勾引我们掌柜的——啊!”
话没说完,脸上又挨了秦羽瑶一巴掌:“嘴巴不干不净,我替你洗一洗吧!”出手飞快,一连又是几个巴掌,正正反反,打在方四的脸上。
不多会儿,方四的脸颊便肿了起来。等到秦羽瑶收手,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叮叮”两声,随着血沫掉落地上的,还有两颗后槽牙:“你,你——”方四指着秦羽瑶,还想编些什么,可是被秦羽瑶森寒的目光一瞪,心里头不由有些害怕起来。
“正好大家伙儿都在这里,这八角一共是二十斤,我便放在这里,算是交割清了。他日莫再污我,拿了你们的银子,却昧了你们的东西。”秦羽瑶说完,将一包袱八角从背篓里取出来,搁在旁边的桌上。
此时,背篓里面只剩下一个碗大的小包裹,孤零零地躺在底部。秦羽瑶心中一叹,背起小背篓。昨晚炒螺蛳时,她特意留了一碗没有动,等到今早出门之前才炒了。心中想着,这样新鲜的一碗螺蛳带给方承乾,一来让他承份情,二来也好再卖些银子。谁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就在秦羽瑶走后,围在闲云楼门口的几位闲人,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向被打成猪头脸的方四。谁也不是傻子,只见方四又气又恨的目光,多少有些猜测了。有人啧啧摇头:“真没有想到,闲云楼这样的食楼,竟也有如此颠倒黑白之人!”
“真是丢尽了闲云楼的脸!”有位闲云楼的常客,跟方承乾很是交好,此时皱着眉头斥道:“你家掌柜呢?什么时候一个小伙计也敢做掌柜的主了?”
“你们都被那小妇人骗了!”方四眼中含恨,捂着脸道:“要不是她勾引我们掌柜,我们夫人也就不会生病,如今掌柜在家里照顾夫人呢!”
此时秦羽瑶已经不在了,只听着小伙计一人唱独角戏,众人辨不出真假,只是觉着听信一方有些不妥,便摇了摇头散了。也有两人临走之前问道:“不知那八角是何物?为何先前从未听说过?”
方四的眼中闪过嫌弃,原想诋毁到底的,然而毕竟想到闲云楼的招牌,咬了咬牙说道:“是一味去腥的调料。”
然而他越是不肯说,别人越是好奇,竟逮了陈记调料的掌柜问道:“你铺子里也有这八角罢?带我瞧瞧去。”
陈掌柜正愁这八角卖不出去,闻言立时应道:“走着!”心中悄悄将八角抬了个价位,等将那食客领入店里,将八角一通夸赞,立时卖出去大半。
得意不已的陈掌柜,拎着所剩不多的八角回了家。谁知日后被厨娘炒了菜,才发现味道简直绝了!他心中明白过来,秦羽瑶当日卖给他的价格,简直不能更公道了。可是再想找秦羽瑶买,又哪里买得到?直到后来也没有再吃到几回,直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就不该卖,全都应该留下来吃的!
这却是后话了,只说秦羽瑶从闲云楼离开后,心中甚是可惜。她付出许多才搭好这根线,不成想还没有用到,这根线便断了。也不知道方承乾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以后还做不做得生意?秦羽瑶心中不无可惜,脚下却朝着青阳镇第二大的酒楼,碧云天走去。
且说这青阳镇,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镇,却因为挨着雍京城,在此处居住之人也不乏尊荣富贵。故此青阳镇之繁荣,甚至比得上边远之地的城池了。
只见东街之上,对开着许多酒肆茶楼,门面干净整洁,随着晌午临近,进出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起来。而青阳镇最有名的两家食楼,一个叫做闲云楼,一个叫做碧云天。若论出名的程度,无疑闲云楼更胜一筹。而比之年代久远与口碑,却是碧云天较为出色。
这碧云天也开在东街上,与闲云楼隔着并不远。秦羽瑶走了一段,已经站在碧云天的大门口。只见棕漆刷成的外墙,透着一股年代久远的岁月之味,上头挂着的牌匾,字迹悠然潇洒,更有着一份雅致高洁的气息。
秦羽瑶心中微震,只觉得装潢华丽的闲云楼,与这处处透着细致的碧云天,似乎正是两个极端。
“客官,吃茶还是用饭?”一个小伙计瞧见秦羽瑶站在门口,甩了甩白巾子,笑着迎道。
秦羽瑶抬步走了进去,只见里头布置得更为优雅。北边一角,甚至用机巧工具搭了一个小型假山水池。泠泠的水声不时响起,令人凭空有一股身处世外桃源之感。
“你们掌柜可在?”秦羽瑶走进里头,只觉一股凉意习习,一下子冲淡了外头的酷热。瞅见一个座位,摘下背篓坐了下来。
小伙计只见秦羽瑶如此,倒是有些诧异:“你问我们掌柜做什么?”
“实不相瞒,我既不是来吃茶的也不是来用饭的,我是来卖菜谱的。”秦羽瑶把背篓底部的小包裹抱了出来,放在面前的被擦拭得纤尘不染的桌上。
小伙计一下子笑了:“你这小娘子,倒是有意思。”他穿着普通的青布衣裳,腰间系了条白色汗巾子,虽然一副小伙计的打扮,然而身上干净得紧,仿佛这衣裳日日洗刷似的。
听到秦羽瑶的话,也不拘谨,竟然走到茶壶前倒了壶清茶,端过来道:“反正这会儿没有什么人,我便代替我们掌柜的,听你说一说。”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两杯茶,自己留下一杯,另外一杯则推到秦羽瑶面前:“你要卖的是什么菜?”
秦羽瑶抬眼瞧着这小伙计,也觉得十分有意思:“你倒能够代替你们掌柜的?”
“我是他儿子,自然能够代替他。”小伙计仰头喝了口茶,动作虽然不讲究,却透着一股子雅致。
秦羽瑶有些吃惊,真正细细地打量起来。只见这位小伙计生着剑眉朗目,鼻梁高挺,薄唇微翘,竟是十分出色的五官。若是皮肤白皙平滑一些,换上华丽的绸缎衣裳,必然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甚至,比之顾青臣来,竟然还稍胜一筹!
想到这里,秦羽瑶倒吸一口气,面前这人,竟险些让她看走眼!只见这自称掌柜公子的小伙计,最独特的地方却在于,他生着一双深褐色的瞳仁。每当瞧着人的时候,那双瞳仁里仿佛噙着浅浅的笑意,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我要卖的这一味菜么……”秦羽瑶将手放在包着碗的笼布上,却没有立时揭开,而是看向那自称掌柜之子的小伙计道:“这菜么,先搁一搁再说。我想先打听一下,你们酒楼里头,从前也有过这样的事吗?”
小伙计摇头道:“至少二十年内没有过了。”
秦羽瑶微微挑了挑眉。虽然惊讶,却是并不太意外。毕竟这样年头久远的酒楼,菜色口味已经在岁月中丰富完全了,除非是特别惊艳的菜色,否则必然不会考虑的。
小伙计见她不说话,却笑了:“既然带来了,便取出来叫我看一看。若是我没有吃过的,我替你向掌柜的说几句好话。”这几句话说出来,丝毫不显轻浮狂傲,反而显得洒脱随性,风姿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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