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秦羽瑶的话,闫绣娘便从身后走出,对香椿使了一个颜色,便向外走出去了。众人只见秦羽瑶笑得坦然,目光丝毫无躲闪之意,心中倒真是好奇了。一面期待秦羽瑶的作品,一面心中骄傲,想着他们的衣裳取回来后,是否压得过秦羽瑶?
而此时,秦羽瑶却看向木老爷道:“三位老爷家中的产业,也是做布艺生意的,不知三位老爷分别准备了多少套衣物?”
这回是周老爷笑眯眯地答道:“比不得秦夫人能干,我们每家才准备出了二十套,合起来一共六十套。”
三人当中,以木老爷为首,然而潘老爷是个脸黑面冷的角色,周老爷则是下得去脸面,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的那种人。故而稍微有些尴尬的场景,便都是周老爷出面作答的。
话音刚落,便听见宋爷拍马屁道:“绿荫阁、卿水阁、悦容记的师傅们,都是极有才华的,这六十套,想必是呕心沥血,精心制作。”
一面说着,一面用眼角去瞟秦羽瑶。分明在暗示,秦羽瑶的六十套必是粗制滥造,上不得台面的。
秦羽瑶也不生气,她是什么身份,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如何会因为这么点子小事就生气?说白了,宋爷虽然被人称为“爷”,可见家中有些底蕴,然而在秦羽瑶的眼里,却同嗡嗡直叫的蚊蝇没有两样。因而低头饮茶,并不搭腔。
这副悠然淡薄的样子,又气到了宋爷,但见他口鼻歪斜,瘦削的身躯都有些微微发抖,显然气坏了。胡绣娘站在秦羽瑶的身后,将这一幕瞧在眼里,不由得“扑哧”一声,轻笑出来。而后不等宋爷发怒,便眼观鼻鼻观心,站定了再也不动了。
不多时,男院的匠人师傅们派人到熊姑姑那里取回来的衣物,已经带到了。只见几口硕大的箱子,由宫人们帮忙抬了进来,放在厅中打开盖子,露出里面各色各样的鲜艳衣裳。
“三位大人,这便是我们制作出来的衣物。”那名年纪略长的师傅说道。
木老爷等人便站起身来,往箱子旁边走去。秦羽瑶亦站起身,带着胡绣娘往那边走去。但见箱子里,一派鲜艳的色彩,有蝉翼纱,有滚雪细纱,有鲜艳的南罗,有细亮的东绸,乍一看去,便知是极漂亮的衣裳。
收到木老爷等人与秦羽瑶的赞叹目光,一干匠人师傅们才满意地挑起一样衣裳,抖开来展示起来。但见桃红色的蝉翼披纱,罩着杏黄色的绣花苞长裙,端的是鲜妍可爱,颇具春日气息。
随后,那名匠人师傅将其交给旁边的宫人,由其挂在手臂上,又去弯腰捧起另外一件裙子。这一件是碧绿色的东绸长裙,腰间系着同色的长绦,一派文雅秀气,亦是少女游春之必选。
待展示过后,又递给旁边的另一位宫人,令其挂在手臂上,与方才那位宫人并肩站立。
一件又一件的裙裾拿出来,全都是轻盈薄透的款式。展示完毕,议事厅中已经站满了宫人,人人手臂上都挂满了衣裙。甚至,许多匠人师傅们也被撵去做衣架子。至于其他人,则被挤到了议事厅的门口,往屋里的斑斓色彩看去。
“大人觉得如何?”那名略微年长的匠人师傅说道。虽则是问句,然而语气不掩得意之情。
木老爷颔首赞道:“好,好极了!”
“多谢大人赏识。”得到木老爷的称赞,一众匠人师傅们纷纷抱拳还礼起来。
唯独秦羽瑶皱了皱眉,说道:“白国的衣物,以轻盈灵动著称,我们再在这方面下功夫,也是难望别人项背的。”
这句话落下,顿时人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其中,宋爷一直对秦羽瑶等人不满,因而冷哼一声道:“他们自傲于衣服样式的轻盈灵动,偏偏我们便要在这一方面打败他们。”
“说得是。只有在他们最得意的地方打败他们,才能显得出我们的本事。”又有一人说道。
秦羽瑶不由皱眉:“往年的样式,也都是如此吗?”
“那是自然。”宋爷冷哼一声,颇有骨气地扬着下巴说道。
“未免落了下乘。”秦羽瑶微微皱眉说道。
哪有跟在别人的屁股后头走的?先从立意上,便逊了一筹。若是往年皆是如此,也难免会年年落败了。只因白国本就擅长这一风格,从他们的百姓们到高官贵族,皆是如此风格。长年累月如此,自然形成了一种文化与风俗,将轻盈灵动的气质穿得如鱼得水,印在了骨子里。
而大顺朝的百姓们,大多穿得一本正经,样式上并无特色,不成体系,唯独在料子和做工上略见长处。可是,偏偏为了赢白国,便硬生生地往这上面发展,岂不是自个儿往坑里跳?
“哼,无知妇人,你又懂得什么?”人群中响起一声冷哼,这回倒没听出来是谁说的。
秦羽瑶也懒得瞧,她此刻忧心的是,木老爷等人对此是什么看法?倘若他们也是赞成的,那么她费尽心血做出来的样式,只怕要被砍去许多套。
毕竟,最终只要一百零八套,而男院匠人们做出来八十套,木老爷等三人各做出来二十套,加起来便是六十套,再算上秦羽瑶的六十套,一共便是两百套。最后,是要砍去九十二套的。也就是说,将近一半都要被砍去。
秦羽瑶自然不希望自己的设计被砍去,这六十套当中,每一套都是她寄予了厚望的心血之作,她当然希望能够在大比之日,一夺风头。
而如果她的六十套都要用到,那么木老爷等人的便要被砍掉一些,男院匠人们的设计更要被砍掉许多。死道友不死贫道,何况秦羽瑶打心底以为,男院匠人们的立意,着实不恰当。因而,心中有了主意。
“夫人,咱们的衣物也搬来了。”闫绣娘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顿时间,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几名宫人抬着两只硕大的金属箱子,吭哧吭哧地往这边走来。明明是春寒料峭,却累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顿时,便有匠人讥笑道:“秦夫人倒是有钱,打出这样两口沉重的箱子,莫不是怕被老鼠啃了呢?”
随后,又有匠人接话道:“秦夫人怕的是老鼠还是旁的,谁又知道呢?咱们的衣物,制出来之后全都交由熊姑姑保管存放。偏偏秦夫人,一件一件,都搁在自己的屋里。”
☆、第一百九十二章 衣毁香椿匿
听着一声声的酸腔陈调,秦羽瑶一丝理会的心情都没有,只站在一旁,指挥着几名宫人将箱子抬到屋子中央,轻轻放下。
而后转动视线,将屋中几十名手臂上搭着衣物的宫人扫了一圈,说道:“这些衣物不妨收起半数吧?”
御衣局的宫人,数目本就有限,而今大部分来了议事厅,充作衣架子。再调来一些宫人,或可允许,只是这议事厅却站不下了。故而,秦羽瑶看向木老爷说道。
木老爷望了一圈,只见有理,便点了点头,看向男院的师傅们说道:“你们且收起一部分吧,给秦夫人设计的衣物腾出展示的地方。”
闻言,男院的师傅们便在略微年长的那位师傅的带头之下,收起部分衣裳,令二十来名宫人空出手来。
秦羽瑶点了点头,说道:“多谢。”
而后,从手腕上取出钥匙,打开两口金属箱子上面的锁。掀开箱子盖,又拨开裹着衣物的油纸和布帛。顿时,温婉雅致的颜色便露了出来。
另一口箱子,闫绣娘如法炮制,也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露出布料精致、绣工精美、颜色沉静温婉的衣服。秦羽瑶站在旁边,指挥着胡绣娘和闫绣娘把衣物一件件抖开,挂在宫人的手臂上。
桃红,翠绿,烟罗紫,天青,湖蓝,黛色……每一件都是鲜妍可爱的年轻女子所青睐的颜色,上面绣着海棠花、月季花、迎春花、桃花、梨花等,或大朵,或羞绽,或含苞待放,各有千秋。
布料则采取各地运来的上好绸缎,温润的纹理,反射出鲜亮的颜色,既衬托出女子的年轻可爱,又衬托出女子性格中的温婉。
这一件件曲裾、襦裙、深衣挂了出来,顿时间便将男院师傅们设计出的轻薄春衣给比了下去。乍看之下,一个像是诗书之气绕身的大家闺秀,一个像是浅薄轻浮的无知女子。一瞬间,男院师傅们的脸色渐渐变了。
“不愧是秦记布坊的东家,秦夫人果然大才。”周老爷笑眯眯地拍掌赞道。
话音刚落,顿时男院师傅们纷纷面露惊愕:“秦记布坊的东家?是秦夫人?”
随着曲裾的流行,以及闲云坊不遗余力地推荐,秦记布坊的名头而今已然十分响亮。且,因着只闻其声不见其踪,更加显得神秘,叫人心中生出好奇。
故而,男院的师傅们也大多知道,秦记布坊的名头。只不过,他们竟没想到,原来神秘的秦记布坊的东家,就站在他们眼前?而且,竟然同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数月?
早知如此,他们很该勤来讨教的!一时间,人人心中都有些懊悔,他们不该眼高于顶,不屑于跟秦羽瑶说话。却是因为今年女院的人极少,又被宋爷天天挂在嘴边唠叨鄙视,故而都不曾与秦羽瑶说过话,更不曾交流过心得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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