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到,木如眉也不是吃素的,倘若她取得了木家本家的信任,差人贴讣告逮捕了他,到那时更加有口难辩了——倘若不能藏银,你跑甚么跑?又或者,丢下媳妇跑了,你竟很得意么?
薛程仁自问,他眼下是做不出来的,便只是灰败着脸,低下头任由木如眉数落。
木如眉坐在床边,冷着脸将薛程仁数落一顿,只见薛程仁初时还辩驳两句,待得后来便耷拉着脑袋,满脸懊丧地任由她数落,渐渐想起他从前便是这般模样,从不跟她争吵。一时间,又有些信了:“你当真不曾藏银?”
薛程仁摇头道:“眉儿,你若不信,只管将我翻个遍。看我浑身上下,哪里藏得下那许多?便是这两千两银子,也是我担忧路上有意外事故,特意藏了应急的。”
木如眉听到这里,心中狐疑已去大半。渐渐的眉目又柔和起来,拍了拍身边的床铺,说道:“姑且就信你一次。且上来睡吧,明日还要打起精神去木家。”
待得吹了灯,室内归于一片黑暗,木如眉翻了个身,伏在薛程仁的身上,口吻中有些担忧:“程哥,我从不曾见过木家本家的人,他们,会不会不叫咱们进门?”
往日在青阳镇上的时候,不论木掌柜还是木如眉,都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因着绿荫阁是叫得上名号的势力,故而对于沾亲带故,便格外骄傲自豪。可是,当真来认亲了,却让木如眉有些不安。于是,一片黑暗静寂中,天性中的软弱便露了出来。
薛程仁便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不会的,他们一定会给爹报仇的。”
薛程仁看得清楚,秦记布坊与木掌柜的死,只怕脱不了干系。即便不是秦记布坊,以秦记布坊的财势滚滚,绿荫阁迟早要跟它对上。故而,不是秦记布坊死,就是绿荫阁亡。
木掌柜之死,只是其中的导火索,便如石子落入江河,激起了一朵涟漪。有了这件事,两方对阵的时间会提前一些,激烈程度也更猛一些。如果没有,早晚也会如此。
然而,木如眉心中所想的却不是这一回事。木掌柜与木家本家,只是沾点亲带点故,并无极深的关系。此时,他们关了青阳镇上的绿荫阁,来京城投靠,日后青阳镇上的绿荫阁,还给不给他们经营?
如果不给,日后如何保证家中进项?如果没有银子,如何生活快哉?这才是她心中隐隐的担忧。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木如眉与薛程仁洗漱完毕,便带了银子,提了些礼物打听着进了木家大宅。因着第一次来,故而木如眉与薛程仁咬了咬牙,花了四五百两银子,给木家老爷、老夫人、大爷、夫人、少爷、小姐等,各买了些礼物。
木如眉与薛程仁的身后带了两名下人,来到木宅门前,对门房道:“我是木家的远方亲戚,从青阳镇上来的,你去回了你们当家夫人,她必然知晓。”
门房只见木如眉与薛程仁的穿戴打扮虽然素了些,却是难得华贵,因而不敢怠慢,忙去回了。不多时,门房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一名眉眼颇为机灵的小厮:“两位且跟我来。”
对于木如眉与薛程仁的离去,秦羽瑶并未放在心上。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谁又耐烦记得他们?且,宇文轩已经将他们掏了个底朝天,满手空无银钱的他们,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即便他们是绿荫阁本家的远房亲戚,那也没有什么,反正秦羽瑶早已知道,秦记布坊同绿荫阁迟早要对上的。哪怕没有木如眉,也是要对上的。
故而,便不曾留心,一早起来,打了遍拳法,与大家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早饭。送三秀出了门后,便回到屋里,研墨提笔,继续画了起来。
曲裾所带来的利润,太扎人的眼了。秦羽瑶并不知道,木掌柜到底都做了什么,是仅仅在青阳镇的分店售卖,还是也将其透漏给了绿荫阁的东家?如果是后者,那么时间就很紧了。故而,秦羽瑶连饭后休息都来不及,凝神提笔就开始画了起来。
柳闲云来的信中曾经提过,闲云坊在大顺朝各地,一共开了五十四家分店。这五十四家分店,又有十三家是重中之重。故而,秦羽瑶至少要先画出十三份,全套的曲裾样式。
昨日晚上装在信封里的厚厚一沓,便是十三份中的最后一份。这几日秦羽瑶紧赶慢赶,总算将重中之重赶了出来,交给思罗从特殊通讯渠道送给柳闲云。而后,开始画起了余下的并没有这么重要的,但是也非要不可的四十一份。
因着一遍又一遍地画,故而秦羽瑶如今的构图技艺日益熟练,从原本的一个多时辰才能画出一份,到后来半个时辰便能画出一份。效率提高的幅度,就连她自己也惊讶了。
就在秦羽瑶刚刚画完一份,吹干墨迹小心放入信封,揉动着手腕准备休息片刻时,便听外面有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妹子可在家?”
“是任叔叔?”身后,宝儿好奇的声音响起。
秦羽瑶回头瞅了他一眼,道:“老实写字,不许分心。”
这小家伙,一刻钟前才跑到西屋里头,从宇文轩亲近了一会儿。
听到秦羽瑶的严厉,宝儿吐了吐舌头,果然低下头聚精会神地练起字来。
秦羽瑶便来到院子里,看着任飞烨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来了?”
任飞烨提了提手里的两包东西,道:“我们家近日得了些好茶叶,给你和阿婉送一份。”说到这里,呵呵笑道:“阿婉不肯告诉我,她家住在哪里。所以就麻烦妹子,替我跑一趟啦。”
“好说。”秦羽瑶接过两份茶叶,只见一份比另外一份大了两倍还有余,不由得挑眉问道:“哪一份是给我的?”
任飞烨闻言,便有些尴尬,挠了挠头,说道:“小的那份是给你的。”
秦羽瑶有些惊讶,然后看着任飞烨微微尴尬的神情,不由失笑。莫非,不仅是婉儿对任飞烨有些心思,任飞烨对婉儿也有些心思?
便只听任飞烨急急解释道:“我对你和阿婉都是一样的,绝不偏心。都是我娘,她听说阿婉生得矮,便说一定是阿婉的营养跟不上。所以做了这许多吃食,叫我拿给阿婉。”
秦羽瑶的笑容便有些古怪:“任夫人也知道阿婉的个头不太高?”
任飞烨又是挠了挠头,道:“她实在生得不高,才仅仅到我的胸口。有次我跟我娘说话,便说了这回事,且说只把阿婉当妹子来看待。谁知,我娘便记在了心里。”
任飞烨是绝不可能知道宇文婉儿的身份的,那么任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而任夫人对宇文婉儿的这份亲近……说来,难道竟是缘分?
“好,我一定会转交给她的。”秦羽瑶有些忍笑,提了提手里较小的那一份,道:“谢谢你啦。”
任飞烨只见她没有追问,不知为何心里竟松了口气似的,朗声笑道:“妹子跟我客气什么?咱们这样的情谊,你送我亲手做的辣椒酱,我送你从旁处得来的茶叶,原是我赚了的。”
秦羽瑶极欣赏他身上的这股利落洒脱劲儿,只觉得相处起来格外轻松,便道:“好,那不跟你客气了。你还有旁的事没?倘若没有,我便不招待你了,我这里有许多事情忙着。”
任飞烨的神色便有些古怪,仿佛没料到秦羽瑶果然跟他不客气。随即,又格外释然地笑了:“无事。妹子忙吧,我改日再来蹭饭。”说罢,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秦羽瑶看着他的背影,又提了提手里有些沉的大包茶叶与吃食,直是忍不住笑了。拎着东西进了屋,秦羽瑶走到西间里头,问宇文轩道:“任飞烨给婉儿捎了些东西,可怎么带给婉儿才好?”
婉儿如今住在宫里,等闲不好出来。而他们住在青阳镇,进宫去又不便。倘若叫思罗偷偷丢在英华宫,倒也做得到,只不过那样的话,宇文婉儿便知道宇文轩或者秦羽瑶身边有极厉害的高手了,委实不妥。
就在秦羽瑶有些作难时,便听宇文轩不急不缓地道:“不急。最迟后日,婉儿便会来,到时你把东西给她便是。”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干冷,东西不似夏季那般,隔夜就坏。故而,搁上两日,倒也使得。
秦羽瑶则诧异问道:“你怎知婉儿会来?”
宇文轩的唇边勾起一抹轻笑:“瑶儿亲为夫一口,为夫就告诉你,如何?”
秦羽瑶闻言,便只冲他翻了个白眼,扭头走了。
后日上午,宇文婉儿果然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任夫人的礼物
“阿瑶,我来了!”一声充满欢快调子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进来。
秦羽瑶正与宇文轩在院子里逗着宝儿玩,闻声放下宝儿,抬头往院子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宇文婉儿的一只手提着裙子,飞快地跑了进来。眉眼之间,全是活泼欢快。
“婉儿来了。”秦羽瑶笑着上前两步迎上去,口中问道:“今日怎么得闲?发生了什么好事情,竟叫你如此开怀?”
宇文婉儿一路小跑进来,一直冲到秦羽瑶的身边才停下,两手一伸,抱住她的胳膊,张口便道:“阿瑶,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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