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就连蒋明珠都忍不住看向顾青臣,心中想道,莫非顾青臣竟是骗了她?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顾青臣,此刻面上一片苍白,嘴唇哆哆嗦嗦,心乱如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内里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打湿,被秋风吹着,直如身处冰窖一般寒冷。
“顾大人,为何不说话?”宇文轩却早已料到这幅情景,此刻好整以暇地问道。
皇后面色不愉,说道:“轩王何必恐吓人?”随即面色一缓,对顾青臣说道:“顾大人不妨直言,不必惧怕什么。总归皇上在此,有什么冤屈都会为你洗刷干净。”
却是摆明了偏心顾青臣,只差没有明说宇文轩污蔑欺负顾青臣了。
宇文轩挑了挑眉,眸中隐隐闪动讥笑,看向顾青臣道:“说得是,是非曲直,真假黑白,早晚会大白于天下。”
顾青臣闻言,不由得冷汗流得更厉害了,甚至从额头滑落鼻尖,一滴滴砸在身下的青石板上。膝盖早已经跪得麻木,此刻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只觉得浑身的知觉,就只剩下了耳朵和脸皮,耳朵接收着一句句无声的嘲讽,脸皮接受着一道道针刺般的目光。
然而越是紧张,顾青臣便越是说不出话来:“臣,臣……”
若是否认宇文轩的话,则真相就是顾青臣娶了秦氏为妻,后来为了娶蒋明珠却把她休了,如此不义之事,便成了他人品的印证。而若是承认宇文轩的话,那么顾青臣就是一个为了讨好上官,浑不要脸皮,不择手段之人。
不论是哪一种,顾青臣都不能选择,他还要自己的官声,自己的官位。然而此刻脑子仿佛成了浆糊一般,又黏又稠,竟是思索不动,混混沌沌,久久也想不出第三个解释。
只见顾青臣低着头,脸色苍白,汗水一滴滴从脸上流下来,蒋丞相不由得怒其不争,心中无比失望。
“臣的妹婿,顾大人原本是个腼腆且心善之人。这件事另有隐情,顾大人说不出口,便如臣来担当这份责任吧。”此时,却是蒋玉阑拱手一揖,开口说了起来:“此事事关太子殿下,恐有损太子殿下的名声。”
皇帝闻言,不由得一怔:“此事却关景儿何事?”
皇后也很是不解,然而她相信蒋丞相一家的衷心,在这种场合,必然不会因为一些私事,而抹黑宇文景的名声。只觉得蒋玉阑如此说,多半不过是谦虚,便道:“你且说来,不必顾忌。”
于是,蒋玉阑站直身体,面向众人说了起来:“此事,却要追溯到四年前。那年秋季,太子殿下带着我等去秋猎,因着轩王爷不常常活动,故而太子殿下便也带上了轩王爷。秋猎之地,便在青阳镇不远,当晚庆收宴上,太子殿下曾喂给轩王爷一杯掺了料的酒水。”
说到这里,蒋玉阑有些赧然:“宴上有人打赌,一人说轩王爷虽然双腿残障,然而于男女一事上并无碍。一人说轩王爷从不近女色,连皇上给他赐下美女都不曾接受,必然是不能的。太子殿下便命人弄了一杯掺了料的酒水,给轩王爷喝下了。”
实际上,蒋玉阑还是把宇文景给美化了。什么见人打赌,那分明就是宇文景自己的馊主意,他瞧着宇文轩生得俊雅,有些心动,却因为宇文轩身为男子,又是皇叔,故而心中甚是失望。
一番可惜之后,竟给他生出馊主意,命人弄了媚药,下在宇文轩的酒水里。不久,宇文轩就脸色晕红,随即先行告退了。宇文景派人盯梢,却只见宇文轩熄了灯睡下,就连前去引诱的侍女都被丢了出来。
那时,宇文景以为宇文轩实在不能,便将此事抛在脑后。然而在蒋玉阑想来,如果宇文轩有机会认得秦羽瑶,多半就是这时了。
不得不说,蒋玉阑的这一番牵强联系,竟然真的猜中了真相:“想来,轩王爷便是那时,与秦氏有了首尾。”
蒋玉阑不知道的是,那晚恰是顾青臣的大婚之日。若是他知道了,只怕今日,这番真相就要大白于天下。
然而即便他不知道,却也根据猜测而推演到这一步。先是抹黑了宇文景,后来半是明说,半是留白,竟不比方才宇文轩的说法而虚假,引得众人纷纷有些信了。
蒋丞相听到这里,不由得老怀甚慰。不愧是他的儿子,蒋玉阑的这份心智和冷静,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便直起身来,悲怆地道:“原来真相竟是如此!轩王爷欺了人家的妻子,逼得人家不得不咽下苦楚。后来终于有机会摆脱,可这秦氏居然反咬一口,说我女儿夺了她的男人!实在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宇文轩与秦羽瑶互相握着手,都感受到了一片汗津津,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此刻心灵相通,都感受到了对方心中的惊骇,这蒋玉阑,着实是个人才!顾青臣与他相比,简直连提鞋都不配!
秦羽瑶自知聪明不够,便没有多言,只是等着宇文轩来破解此状。
果然,不多时,便觉手心中的汗迹略消,只听宇文轩缓缓开口道:“若是如你所言,蒋明珠刺杀本王爱妃与爱子,竟是为了丈夫出一口恶气吗?”
任他东南西北风,宇文轩自巍然不动:“蒋丞相所气,无非本王的爱妃打了你的女儿。可是你的女儿曾经刺杀本王的爱妃与爱子,险些就双双命丧黄泉,本王又找谁出气?”
这……怎能如此?!一时间,蒋丞相与蒋玉阑双双胸闷不已,只觉得憋气。怎么不论他们说出什么来,话题都能被宇文轩扯到这里来?偏偏,这还是他们无法忽视不见的。因为,蒋明珠刺杀的不是旁人,而是王爷的女人和儿子!
蒋玉阑之所以没让宇文轩拿出证据再说话,是因为他们知道,这必定是真的,宇文轩不会空口白牙胡扯。而蒋丞相则是因为,他是知道这回事的。蒋明珠曾经问他要了一个暗卫,不必问,蒋丞相也知道那暗卫是做什么去了。
这些事是不能拿上台面来说的,故而蒋丞相与蒋玉阑都没有提,只是掰扯宇文轩行事作风不正,为人虚伪来说事。
偏偏宇文轩不接茬,又说道:“若是如你所言,顾大人却是早已知晓本王与瑶儿的事?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本王的身份吧?他为何不立即休了瑶儿,偏偏还使瑶儿做牛做马地供他科考?”
顾青臣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这时人群中却有一个声音说道:“秦氏既然不贞,顾大人利用她赚钱读书,却是一报还一报。”
只见人群中一片乌压压的人头,竟是分辨不出声音从何发出。宇文轩本也没有心思管,只是点头道:“便当做是这样吧。可是顾大人一直支使瑶儿做牛做马,直到瑶儿临盆前一日还在做活,敢问顾大人的良心何在?”
这句话,便再也没有人替顾青臣作答了。让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做农活,这不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
宇文轩却也没深究,又把话题移过去了:“便当做顾大人恨瑶儿,所以如此吧。这却是扯平了,却不知顾大人的妻子,后来派人刺杀瑶儿做什么?”
这一句,又问得顾青臣等人背后森然,更是答不上来。
“除此之外,本王还听说,顾大人曾经派家丁去接我的儿子,为此还把瑶儿打了一顿,连屋子都撞塌了,差点就死过去。”宇文轩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冷沉:“你差点打死本王爱妃的事,本王暂且不与你计较。本王只问你,你为何派家丁去接本王的儿子?是谁,叫你如此做的?”
宇文轩所说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有着真凭实据,当真发生过的,随时可以找出证人和证据的。而蒋玉阑与蒋丞相所言,都是凭着猜测,哪怕猜对了,却也没有证据的事。故而,孰高孰低,当下立见。
“好了!”这一条条翻来扯去,却叫皇帝听得头大,只觉得两方人马的口中,没有一个人说的是实在话。心中早已厌烦,便冷冷地道:“今日乃是桂花节宴,此事暂且搁下,日后朕自会遣人调查清楚!”
皇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说实话,她却也没怎么听懂,只觉得不论两方怎么说,总有些地方是迷迷糊糊,是怎么也说不清楚的。
其中自然说不清楚,首先秦氏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主人。否则,秦氏早死了,宝儿早死了,哪还有眼下这一幕?
皇后与皇上一样,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会儿早就乏了。又想到再扯下去,说不定翻出什么不干不净的,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却是不合适。便也扶了扶额头,对站在旁边的李贵妃道:“皇上既如此说了,咱们便不管了,回咱们的地方去。”
李贵妃愣了一下,随即放开对宇文婉儿的钳制,答道:“是,皇后娘娘。”抬脚刚走了一步,忽然又回过神来,连忙攥住宇文婉儿的手臂,用力拉着她往皇后身边行去。
宇文婉儿低着头,面上神情莫测,竟也没挣扎,就这么被李贵妃拽着走了。
一时间,呼啦啦的一通,皇后并妃嫔们全都撤走了。朱琼雯等人见机行事,也随在后头离开了。唯独秦羽瑶被宇文轩牵着手,还站在这里。
蒋丞相才不过一个愣神的工夫,便见御前的人走了一半,一时间惊讶得居然忘了起身。还是皇上招手道:“蒋丞相起身吧,此事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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