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你送我的那套就不错,只不过颜色不够艳丽,显不出本公主的尊贵来。你再做两套出来,一套大红色的,一套明紫色的。然后再做一套时下流行的样式,届时我比较一番,再定哪个合适。”宇文婉儿便提出要求。
秦羽瑶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两人在花园里一边走着赏景,一边讨论着桂花节时宇文婉儿的打扮穿着。不多久,忽然只听花丛小径那头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青臣近来是委屈了,朝中许多人都暗中与他不快,玉阑改日见了他,也替本宫劝一劝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叫他别往心里去。”
随即,一个较为温润的声音答道:“青臣的事,劳太子殿下费心了。臣妹近来一直在宽慰他,只可惜收效甚微,那些人虽然明着不与青臣难堪,然而暗地里总有些小动作。譬如苏少卿,再譬如胡侍郎,背地里的话实在难听得紧——”
两人从花径那头走过来,蓦然瞧见这头的宇文婉儿与秦羽瑶,连忙住了口。
“大皇兄好雅兴,竟然带着臣子逛花园了。”宇文婉儿只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笑盈盈地对走在前头的穿着一身华丽锦服,腰间佩戴青龙玉佩,头上戴着黄金冠的极为俊朗的男子说道。
“婉儿也好雅兴。”这年轻俊朗的男子正是太子宇文景,他倒不介意被宇文婉儿听到他与臣子谈事,总归也没说什么了不得的。何况就算说了,宇文婉儿只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又怕得什么?便只是笑着走近了,面上不露丝毫异常。
而他身后,另外一名男子则单膝跪下:“臣蒋玉阑,参见公主殿下,公主金安。”
宇文婉儿垂下眼皮,道:“起吧。”然后看向宇文景道:“既然大皇兄有事,婉儿便告退了。”说着,便挥手欲带秦羽瑶下去。
谁知,宇文景却伸手拦道:“总归是你们先来的,没道理我来了便撵走你们了,被父皇知道,一准教训我欺负婉儿。”
宇文婉儿便似笑非笑地道:“总归大皇兄被父皇教训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便受着吧。”
如此噎人的话,也只有宇文婉儿说得出来,宇文景却仿佛一点也不生气似的,笑了笑,指着宇文婉儿身后的秦羽瑶道:“婉儿身边的这位是?瞧着甚是面生。”
“是我新请来的绣娘。”宇文婉儿答道,随即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宇文景:“怎么?大皇兄看上了?”
“哪里!婉儿说得什么话?”宇文景大笑一声,然而怎么听着都有些遮掩的味道。
宇文婉儿笑吟吟地道:“别客气,总归大皇兄生冷不忌,我是知道的。自然,父皇也是清楚的,大皇兄不必顾忌什么。”
宇文景的余光瞥了秦羽瑶一眼,只见对方始终低头垂目,看不清全貌,只是觉得那肌肤白生生得仿佛剥了壳的鸡蛋,心里很是痒痒。然而宇文婉儿明着戳穿,他却不好应了,便唬起脸道:“婉儿愈发言语无忌了,都已经是大姑娘了,怎么能说这种话?”
不等宇文婉儿再什么,便对身后的蒋玉阑道:“既然公主在这里逛园子,我们便去别处吧。”
宇文婉儿立在一株月季花旁,也不挽留,手里拨弄着一朵开得正好的月季花,扬着头就这么瞧着他们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远了,才冷笑一声,将揪下来的花瓣丢在地上:“我的人也敢觊觎?”
秦羽瑶这才敢抬起头来,手心里有了一些汗迹。如果她没猜错,方才跟在太子身后的男子,便是蒋明珠的兄长了。瞧起来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可是方才他对宇文景说的那番话,却是暗中给苏少卿、胡侍郎上了眼药,端的是心思缜密又阴狠,杀人于无形。
“谢公主对我的维护。”秦羽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方才宇文婉儿分明是在替她开脱,便认认真真地对宇文婉儿福身一礼。
宇文婉儿“哼”了一声:“还是不愿意跟着我么?”
方才若不是她,而是宫中其他的妃子或皇子,只怕秦羽瑶便逃不过了。宇文景之荒淫,几乎人人皆知。连远在南方抚州的公孙家的小姐都能被他搜罗到,并弄到手里,由此可见一斑。
偏偏宇文景是太子,是皇帝金口玉言定下的接班人,旁人只有巴结的份,没有得罪的胆子。他爱女色,便有无数漂亮少女源源不断地送给他。宫里装不下了,便在宫外置了宅子养起来。但凡他看上的女人,还从没有失手过。
秦羽瑶从宇文轩的口中,已经了解到这些。且宇文轩曾说,进宫后只要不遇见太子,以秦羽瑶的城府,几乎无麻烦。而若是碰到太子,则麻烦就找上头了。秦羽瑶看着宇文婉儿略带得意的目光,苦笑一声,深深弯腰道:“恳请公主收了民妇吧!做牛做马,凭公主一句话!”
“去!”宇文婉儿气得跺脚,指着她道:“我收了你做什么?我又不是男子!你这人,却是好没良心,我护着你不被欺侮,你却这样敷衍我!”
秦羽瑶本已直起腰来,闻言又深深地弯了下去,诚恳地道:“我愿为公主做一辈子的漂亮衣服,漂亮鞋子,来报答公主今日的守护之情!”
宇文婉儿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饶是她聪明剔透,却当真没见过秦羽瑶这样的人。被如此一哄,直是好笑又好气,咬着嘴唇,指着秦羽瑶,竟是觉着没法子。跺了跺脚,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遵命。”秦羽瑶直起腰来,面容严肃地道。
宇文婉儿这才有些满意,轻哼一声,道:“好好的心情,都被那两人搅坏了,咱们回吧。”
要说秦羽瑶,旁的本事不说,只说前世活了那许久,哄一哄小姑娘的本事却是有的,端看她乐不乐意了。而此刻,宫中最难相处的宇文婉儿,在她的诱哄下竟然也没屡屡翻脸。这一幕,落在各宫各殿的主子派来盯梢的小丫鬟、小太监的眼中,直是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很快有人将此传了回去,其他宫殿的主子们纷纷感到稀奇,而华清宫的李贵妃则更加好奇。这可不像她女儿的作风,于是李贵妃派了身边的小宫女道:“去,请公主来。叫她捎带上那名民间来的绣娘,本宫倒要瞧一瞧,生得什么模样,能把本宫的女儿哄得服服帖帖?”
从御花园回来后,宇文婉儿便入殿内歇着了,而秦羽瑶则捧了宇文婉儿给的笔墨纸砚,往东南角上的小院里去了。
此刻,众绣娘们只见秦羽瑶久久不回,有的表示担忧,有的则露出冷笑。譬如孙绣娘,此刻冷笑着道:“她那样的脾气,竟比公主的还大,谁能忍得了?便是被公主整治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你快住口吧!”闫绣娘沉着脸喝道。
“怎么?她做得出,还不许人说了啊?”早上被秦羽瑶骂了一通,又跌倒摔尽了颜面,孙绣娘对秦羽瑶可谓恨之入骨,只盼宇文婉儿将她打一顿撵出宫去才是好的。
“我却不知,我做了什么,叫孙绣娘对我这么大的怨念?”孙绣娘的一番话,恰好被回来的秦羽瑶听到。
“你回来了?”闫绣娘站起身,迎了出来,上下将秦羽瑶打量一番:“没事就好。”
闫绣娘虽然面上冷冰冰的,然而秦羽瑶却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丝隐藏得极深的担忧,便笑道:“公主邀我逛园子,这才回来呢。”
闫绣娘点了点头,又看着秦羽瑶抱着的东西,有些诧异地道:“这是什么?”
此时,其他绣娘们也都从屋里走出来,有的站在屋檐下,有的则直接走了过来。当看到秦羽瑶怀里抱着的东西,直是惊讶地道:“秦绣娘抱着这些笔墨纸砚做什么用?”
其他人闻声,也纷纷朝秦羽瑶的怀里看了过来。秦羽瑶便解释道:“公主叫我给她画几张样子,便将这些给我了。”
“秦绣娘还识字?”其他人纷纷诧异地道。懂得使用笔墨纸砚的人,多半都是男子,于女子而言是极少的。即便是有,也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们了。
这些绣娘们却是出身平凡,平日里见这些东西都少,更遑论使用了。于她们而言,画东西与写字是一样的,都是读书人才懂得的学问。
秦羽瑶点了点头:“略懂一些。”
“哼!”一声不屑的冷哼不合时宜地响起,只见孙绣娘冷冷瞥来一眼,而后转身进屋里去了。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折身往屋里回了,闫绣娘则道:“你回你屋吧。”
平日里做活的时候,她们都是聚在中间的那座屋子里,人多了好说话,也不显得那么无聊。可是这对秦羽瑶似乎不适合,于是闫绣娘便安排她自己回房间。
秦羽瑶点了点头:“我去了。”
回屋把东西放下,秦羽瑶开始研磨,脑中构思着适合宇文婉儿的衣裳样式。然而,方才在花园里见过的太子宇文景与蒋明珠的兄长蒋玉阑,两人的面目身影此刻却在脑中闪现出来。
太子宇文景生得俊朗,只可惜行事荒淫,又是敌对势力。所幸他瞧起来倒不是多么聪明的人,至少宇文婉儿、蒋玉阑都比他聪明数倍。
蒋玉阑,约莫二十六七的样子,白面无须,生得温文尔雅,像是斯文有礼的书生。然而,他与太子的一句话,却暴露了他深沉的城府,与阴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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