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秦羽瑶的这句话说出来,秀禾仿佛看见一扇大门,在她的面前缓缓打开来。她顿时明白了,秦羽瑶和柳闲云,是不同的。
柳闲云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对她们没有丝毫同情心。或者说,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同情心。而秦羽瑶虽然也是高高在上的身份,但是却比柳闲云多了一分善良。这份善良并不多,但是足够提醒那些心灵聪敏之人。听进去之后,便会在心中种下一粒种子,渐渐茁壮长大,成为一株通往未来的大树。
而愚钝之人,对于秦羽瑶的告诫,则不会当一回事,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会在心里停留。秀禾不是愚钝之人,她是有一些小聪明的,所以被秦羽瑶看在眼里,生出惜才的心思,常常教导。而对于秦羽瑶的教导,秀禾也一直认真对待。于是,她脱离了原先在柳闲云那里养成的坏习惯与窄短目光。
在秀禾看来,柳闲云与秦羽瑶的不同之处,可以这样打个比方——同样是路过一滩沼泽,那滩沼泽里陷入了许多人。若是柳闲云见了,他会短暂驻足,云淡风轻地看几眼,笑他们真有情趣。而若是秦羽瑶见了,她会告诉他们,哪里有自救的机缘。
同样是路过,同样不会亲自出手救人,然而秦羽瑶比柳闲云多了一分善良。听得见她的提醒,便有一线转机。听不见的,便会继续原本的命运。这份善良虽然不多,但是弥足珍贵,尤其对于懂得这份善良的人来讲。
秀禾从椅子上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夫人教我。”她已经明白,秦羽瑶绝对不会像柳闲云那样,对她们只会利用。并不是因为秦羽瑶善良,而是因为她足够强大,足够高高在上,这份心智让她不嫉妒、不怀疑、不自傲、不谦卑。自然,也不会拥有柳闲云那样的癖好,以别人的挣扎为乐趣。
“高跟鞋最近做得怎样了?”秦羽瑶受了一礼,叫她坐下,问起事情来。
秀禾答道:“按照夫人的吩咐,三日做出两双来,并没有延误。”
“嗯,很不错。”秦羽瑶点了点头,手指轻叩着桌面,望着秀禾年轻漂亮的面孔,半是开玩笑地问道:“秀禾,若是叫你进宫,在贵人手下做事,你乐不乐意?”
秀禾一听,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即站起来道:“夫人是不要我了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秦羽瑶没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大,连忙摆手叫她坐下,说道:“只是有这个可能。而且,我不会叫你自己去,很有可能叫你跟我一起。”
宇文婉儿的人已经发现了她,虽然被思罗杀了,但是想来应该过不多久,就会另外派人来。宇文婉儿若是叫她进宫问话,多半会问起来,为何绣鞋上的针线变了许多?
前头两双是秦羽瑶做的,她借了秦氏的绣功,虽然在秀水村算得上不错,但是同秀禾比起来却差远了。便如初中生,与大学毕业生的水平对比。所以,秦羽瑶才想着,要不要带秀禾一起?
“这仅仅是一个想法,还没有定。若是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秦羽瑶怕秀禾多想,又补充一句。
秀禾听到这里,才微微镇定下来。她好不容易扭转了心态,想跟在秦羽瑶身边,如果这就被指了出去,真是伤透心了。便认真地道:“秀禾想跟着夫人。只要还是夫人的人,叫秀禾做什么都行的。”
秦羽瑶闻言,倒是怔住了。她没想到,秀禾竟是如此实心眼的姑娘。顿了顿,慢慢点头:“好,我知道了。”
等宇文轩回信后,再说吧。
想到这里,便对秀禾道:“无事了,你去忙吧。”
“是,夫人。”秀禾起身行了一礼,便退出去了。回到屋里后,坐在专门为她们打造的,一张硕大无比的,占据了整间屋子一半面积的大床上。望着靠窗放置的价值不菲的梳妆台,那面铜镜打磨得人影纤毫毕现。又环视四周,雕花衣柜、精致橱子、光滑圆桌等家具,哪一样都是好东西。
秀禾心中,不由泛起庆幸的情绪。遇见这样不刁难人的女主子,她们三姐妹的运气,当真不错。
秦记布坊如今渐渐走上正途,虽然眼下不显,然而秦羽瑶相信,如火山般迸发只是时机问题。等到柳闲云的人手、银钱等都投入进来,秦记布坊一炮打响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娘亲,你看宝儿写的字。”秦羽瑶正在思索之中,忽然听到宝儿的声音。抬起头一看,只见宝儿的两只小手握着一张雪白的纸,朝这边小跑过来。
“宝儿慢些,小心跌着。”那张雪白的纸,直比宝儿的半个身子还要大,秦羽瑶怕他看不见路绊倒,便站起来走过去:“来,娘亲瞧一瞧,宝儿最近练字练得如何了?”
走到宝儿身边蹲下,秦羽瑶接过宝儿手中的纸,定睛一看,不由得怔住了。只见那纸张上面,写着五个字:“娘亲辛苦了。”秦羽瑶怔怔地看着,心里顿时又酸涩又宽慰,一股暖暖的热流在心头流过,她摸了摸宝儿的小脸:“宝儿,这是谁教给你的?”
宇文轩的字帖上,可没有这样的句子。
宝儿被秦羽瑶注视着,容易害羞的小脸,此刻慢慢地又变得红了。他粉嘟嘟的小嘴巴,此刻慢吞吞却清晰地说道:“宝儿问了思罗叔叔,是思罗叔叔教给宝儿写的。”
秦羽瑶十分感慨,便问道:“宝儿怎么想起来写这个?”
宝儿被问得更羞涩了,小脸儿愈发红了,他低着头,两只脚尖互相搓着,忽然哼唧一声埋到秦羽瑶怀里,闷闷的声音透出来:“宝儿觉得娘亲好辛苦。宝儿想帮娘亲,可是宝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这一番孩子气十足的动作,直叫秦羽瑶心里柔软不已,她轻轻抚摸着宝儿的脑袋,说道:“娘亲只是身体辛苦,心里还是很幸福的。”
“嗯?”秦羽瑶的这番话,让宝儿不解地抬起头,从她的怀里钻出来,改为两只小手抱着她的脖子。
秦羽瑶便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打趣道:“因为身边有宝儿这么贴心的宝贝,每天逗我开心啊。”
“以后宝儿每天都逗娘亲开心!”这番打趣的话,宝儿却当真了,他苦于想帮秦羽瑶却帮不了,听了秦羽瑶的这番话,顿时有了目标。抱着秦羽瑶的脖子,直是左蹦又跳起来。
秦羽瑶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么活泼好动的宝儿了,也不说他,直等到他跳得累了,便展开那张纸,指着上面的字迹说道:“嗯,宝儿写的字,比从前稳重规整了许多。看来,你爹爹的字帖还是很有用的。”
宝儿听着前面,心里很高兴,娘亲夸他了呢。可是听到后面,不由得大眼睛开始不自觉地转了起来。秦羽瑶瞧着小家伙机灵的样子,心里也好奇他在想什么,果然,不过多久,便听宝儿咕哝着道:“嗯,爹爹有些时候还是不错的。”
扑哧!秦羽瑶不由得被逗笑了,这小大人模样,看起来真是可爱到爆。她刮了刮宝儿的鼻子,说道:“你想夸他,直接夸就是了,娘亲还拦着你不成?”
宝儿被戳中心思,又扭捏起来,说道:“宝儿没有说错。娘亲说过,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要靠自己这里想。”他指了指脑袋,说道:“爹爹有的时候,还是很好的。”
秦羽瑶不由得欣慰,她说的话,宝儿是真的都听进去了。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儿,说道:“是。宝儿已经会自己想了,娘亲就不说什么了。”然后,她挥了挥手里的字迹,说道:“不过,宝儿切不可骄傲,还要对自己加强要求,越写越好才是。”
“嗯。”宝儿点点头,凑到秦羽瑶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走到书桌旁边继续练习去了。
秦羽瑶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已经具有一番稳重气度,心里直是欣慰又感慨。缓缓站起身,低头看着手里的字迹,心里头直如喝了一罐温润的蜂蜜水,又甜蜜又幸福。
想了想,她将这张字迹仔细叠起来,然后贴身放进衣袋里。赶明儿叫秀兰做一只香囊,把这个放进去,就当做护身符罢。
如今已是秋日,夜晚来临得早了许多。日头落山后,自远方吹来的风中,便带了寒凉的气息。吃过晚饭后,三秀便歇息了,秦羽瑶哄了宝儿睡下,自己却披了衣服站在窗前,苦思冥想秦记布坊的后续发展计划书。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身边响起一个声音:“你画的这个是什么?”
秦羽瑶惊醒,才发现方才太过入神,竟没发现身边来了人。也许,是宇文轩身上的气息太温和,带着一股子亲近,竟叫她浑身的警戒细胞,没有一个被调动起来。秦羽瑶放下笔,打量着宇文轩,只见他仍旧是戴着一张银色面具,与以往的打扮并没有身边差别,便说道:“你怎么来了?好生稀奇。”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宇文轩说着,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高洁俊雅的面孔,只见肌肤如玉般细润,色泽比天上的明月还要皎洁。
秦羽瑶只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你还是戴着面具吧。”面对这样一张巧夺天工的面容,饶是秦羽瑶定力强,也不禁有些心里发虚。很怕一个把持不住,要么丢了自己的心,要么忍不住按倒宇文轩,与他发生一些对得住这月色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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