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许多人觊觎皇后的位置,但少女不知道。一位妃子与中宫宫人勾结,将不能生育的药下在她养身的药里,令她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从此不能生养;而另一位妃子与她的贴身嬷嬷合谋,将毒药下在她的饭食里,终令她失了性命。可悲的是,直到临死前,少女方知支撑她活了那么久的母亲,早在她入宫那天便已自缢故去。”
“可少女至死也未能知晓的是,少年为了寻她,违背组训做了玄甲军的骠骑将军。自从认定命运无法反抗以后,她就慢慢淡忘了少年。她的棺椁便是少年亲自护送去形龙山。山路堵塞,他们走了小路,棺椁因故摔碎了,少年这才知晓少女为何失踪。他伤心欲绝,听闻世上有奇人能令人死而复生,便想法子找到了那人,以一千个日夜的泣血祷祝、永世轮回为代价、换少女一世重生……”
稚嫩的痴恋早已淡忘,此生所负,唯有愧疚。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将他忘了,若非在生死之间看到,甚至记不起他的模样。
“若少女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母亲不会死,少年也不必付出任何代价。重生而来的这条命不属于少女,不能轻易失去……可作为皇帝的女人,少女的命运永远只在皇帝手里,所以少女做了一个决定……”
月光清冷,雪色苍茫。少女语音低沉,故事诡异莫辨,他不爱听故事,却静静听完了全部。“一旦皇帝有了子嗣,就杀了他。”姬杼沉声接话。
若这就是她的解释,他亦只能接受,无论信与不信。
他曾以为苍郁想要孩子才着急催他,可依照故事里的说法,她似乎从未有过这种念头。
“陛下猜得没错。”苍郁颔首:“陛下,这对您而言也许是个无法相信的故事,可它切切实实地发生在我身上。我含恨重生于入宫当日,满心里原本只有怨恨;后来偶然得知重生真相,又背负了愧疚。苍郁是个心很小的人,原本只合作一个小门小户的主妇,天下苍生俱与之无关,她看不到大局,也顾不了大局。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在没有可能对人生看得通透的年纪遭遇了生离死别,看不破亦放不下,除了怨恨和愧疚,心里装不下别的任何。怎样做才是对,怎样做才算好,即使知道,也做不到。……你再好,蒙尘的心看不到;而你的苦辛,我亦无力慰藉。这样的一个人,留在身边作何用呢?”
风拂起她的发,衬得她身形更加单薄,他们之间仅有半步,却无法靠得更近。
“陛下——娘娘光着脚呐——”这时,远处的元乐冲他们大声喊,大幅摇摆的手臂里拽着什么东西。
隔得远,光也暗,看不清楚。姬杼低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苍郁只有一只脚穿了靴子,顿时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冷的天,你靴子掉了也不知道说?冻坏了如何是好?”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由分说将苍郁打横抱起,往马背上一送,对元乐喊道:“送过来。”
元乐乖乖照做,下马将靴子递到姬杼手上。
姬杼一模袜子已经湿了,叫元乐背过身去,他从里衣撕下一大块锦缎,给她当袜子包上,这才重新套上靴子;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
事情变化得太快,苍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此时马都开始跑了。
“我们还没谈完!”她奋力挣扎,可整个人被他箍在怀里,根本无法反抗,除非她不要命跳下马去。
元乐吹了声口哨,叶卿一身冷汗,天刑与阿忆满脸愤怒,但也只能服从。
“姬杼,你不能不讲道理!”苍郁怒道。她好不容易跑了这么远,废了那么多口舌,连真相也告诉他,不是为了要和他一道回去的。
“女人都跑了还讲什么道理。”他却摆出一幅土匪打劫版不讲理的嘴脸,猛踢马腹令马跑得更快,满口歪理:“你若当真不放我在心里,何必为我解毒,你既对我有情,我就必须负责。都是你的错,你若不那么做,我早就放你走了。”
苍郁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想起来该反驳:“你……你胡说……”
马跑得快,更显风烈。苍郁不禁打了个喷嚏,姬杼便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低语:“你肯定找不到比我更可靠的男人了,看上十年八载,总能看到我的苦心罢?你愿意体贴、或者不愿意,都随你。反正你跑不掉了。”
☆、第153章 终章 ·夜色温柔
回到祁州,帝后两个就双双倒下了——一个没穿鞋,一个病床上刚爬起来,拄在雪地里吹了太久的风,受寒了,额头滚烫。陈复忙得焦头烂额,好容易两人退了热睡着了,他才得了空偷偷问叶卿为何他们半夜出城:“陛下与娘娘可是吵嘴了,要不等娘娘好些,我叫我家婆娘陪娘娘唠嗑唠嗑?”
“没事没事,”叶卿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总归是越少外人掺合越好,神神秘秘地对他说:“闺房情趣……你懂的……”
“原来如此……”陈复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这闺房情趣可真够重口味的。
折腾了一整夜,又受了寒发热,苍郁睡了一整日,睁眼时屋里亮着灯,窗外已黑透。
姬杼披了裘衣,靠着床屏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低下头冲她勾起唇角,柔声道:“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灯光昏黄,焰色温柔。
苍郁觉得很不真实——一天之前她还觉得不跑就活不了了,此时心里却宁静祥和得很。
她微微摇了摇头:“没有。”
他又问她:“饿了么?想吃什么?”
她仍旧是摇头:“不饿。”
对话正常得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只是他瘦削的侧脸隐约有风霜的痕迹。
“阿郁的故事,我信。”他侧过头去,望着灯火。
不看苍郁,是因为他还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一个从不信鬼神之力的人,竟要亲口承认这种力量的存在,仿佛过往的二十余年人生都被推翻了一般。
苍郁讶然。她虽对他说出来了,却并没有指望过他会信。
“其实前几日昏迷时,我做了个梦。梦里我掉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的主人称之为……”
“生死之间?”苍郁脱口而出。听姬杼说了那些话,她便十分肯定,他大约也是去过那里了,只不知是如何去到的。
他为何也去了那里?又看到了什么?
“不错,正是生死之间,那人声音古怪得很,像是喉内有痰。”姬杼并没有感到惊讶:“那人说我快要死了,可助我重生,但须得答应他一个条件。我并没有答应——我以为只是个梦罢了,帝王的允诺怎可随意给出?可他又提出了另一个条件,他说……阿郁恨我,对我下了毒,若我答应肯答应他的请求,他便助我重生至阿郁未及恨我的时候……”
“重生至苍郁未及恨尔之时,亦保有尔今日记忆,何如?”那声音着实难听,让人想掐着他的脖子叫他先将痰吐出来再说话。
“乃言之事,闻之若笑谈。”姬杼懒懒回应,恶劣地模仿着他的调子,仍旧只当自己在奇异的梦中。
那声音没再响起,但他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渐至明亮,形成一条小径。
这是通往桐水巷的路,他不会忘记。姬杼转身望向身后,一个穿着杏黄衫子的少女踏着轻盈的步子向他走来,眼角眉梢俱是掩不住的娇俏笑意。
“阿郁……”他讶声呼出。这是年幼一些的阿郁,面目比如今稚嫩,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千叶桃的花瓣撒了满路,少女轻盈地从花瓣中穿过,也穿过他的身子——这时他方知自己是虚幻的,她看见不见他——姬杼眼睁睁地看着苍郁走向小路尽处的宅院,在他所知的现实里,那里应是一处荒废了十数年的废墟。
少女苍郁脸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神情——那一瞬他的坚定突然开始破裂瓦解,那是陷入爱情的女人无意识时表露出的,他从未在苍郁脸上见过的表情。
他的心变得不平静起来。姬杼定了定神,继而追逐着苍郁,大步向那座宅院走去。
院内种着各色桃花,花下有道乌色小门。苍郁轻轻推开门,灵巧地闪身而入,门复关上。
姬杼伸出手,发现手可直接穿过去,便轻而易举地随她一道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个少年在舞剑。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年岁不大,然浑身上下一股正气。
“连陌。”他听见苍郁甜甜地唤出少年的名字。
她从未这样唤过自己。便是最顺服的时候,那语气与此时相比,也显得虚假至极。可悲的是,若非有此对比,他兴许永不会发现。
若心是一片湖,此时便有一滴苦涩的墨滴进了湖水里,瞬间泛开满湖墨色,满心苦涩。
少年听见她的声音,停下了手中的剑,转身笑着看她,也唤她的名字:“阿郁。”
那一瞬,姬杼想杀他的心都有了。可他触不到任何——对他而言,眼前俱是虚幻;而对这个世界来说,他才是虚幻。
那个冬夜里苍郁执意独自走到路的尽头,见到废墟后的失魂落魄一直记在他的脑海中。直至见到眼前的画面,他才蓦然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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