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来嫁给范用也是挺好的,卫蘅心想,既然一切自有定数,那她这辈子的儿女之缘只怕也是浅的,真要嫁到其他人家里,恐怕光是生不出儿子这一点就够受气的了。
如此想通之后,卫蘅看范用就有一点儿自己人的意思了,对于自己人,说话难免就会直接一些。
卫蘅道:“我也想要一套管问的笔,行不行?”
管问的笔就是上次范用送卫萱的生辰礼,若是卫蘅不会嫁给范用,她倒是丝毫不在乎范用送什么给卫萱,可卫蘅这会儿想起她这辈子原来还是得嫁给范用,心里的气儿就有些不顺了。
范用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卫蘅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的脸上便有了些为难的神色,管问的笔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寻到的。
卫蘅若是善解人意,这会儿就该补一句“我这是开玩笑的”。可是偏偏卫蘅是个极小气的人,范用既然一心惦记着卫萱,也就怪不得她卫蘅这会儿要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范用在卫蘅的眼睛里显得有些无所遁形,只得苦笑道:“我会尽力找的。”
范馨在旁边捂嘴笑,“哥哥,我也想要一套管问的笔。”
范用没好气地道:“你的字又写得不好,管先生的笔给你用岂不是糟蹋。”
范馨嘟起嘴道:“小气。”然后又冲卫蘅眨了眨眼睛,来了一个彼此心照不宣。
卫蘅的耳根一下就红了起来。
范用也有些尴尬,没说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
到卫蘅生辰那日,何氏百忙之中还是给她置办了一桌酒席,菜是从京城有名的芙蓉宴送过来的。
芙蓉宴的菜就是吃个新鲜少见,有芙蓉燕窝、白汁鱼翅、蟹粉烧麦、油炸虾球、蜜汁明骨、三丝鲍鱼汤,以及这两年才从海外传来加力(咖喱)牛肉。这些东西家里的长辈不太喜欢,但是小一辈儿的都爱得不得了,平日在家里,厨子可做不出这些来。
另外何氏还给卫蘅请了两个女先儿,并一个唱曲儿的小丫头,末了还有一对爷孙表演天宫摘桃。
小小的生辰宴办得极热闹。
木珍、木瑾、木世康,还有范家兄妹,以及卫蘅邀请的郭乐怡、李悦等都过来了,卫芳、卫萱则帮着腿脚不便的卫蘅招呼客人。
送生辰礼时,范用果然神通广大地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套管问先生的笔。
一套十二支的玳瑁管紫毫笔,装在一个紫檀雕东山报截图的匣子里。玳瑁管通体纹理黑黄褐相间,恰似自然天成,纹理亮丽,光泽仿佛琉璃一般,实在是精品中的精品,葫芦形的紫毫笔尖,用来写簪花小楷最适合不过。
这样的笔,就是在管问先生制的笔里也算是上品了,在市面上根本看不到,收藏的人家更是轻易不会拿出来,也不知道范用是如何寻到的。
卫蘅忍不住问道:“表哥上哪儿寻到这套笔的啊?”
范用张了张嘴,但是“子澄”两个字他怎么也吐不出来,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但是范用并不想在卫蘅面前提起他们这一辈人里京城最负盛名的陆三郎陆湛。
范用没回答,卫蘅也不多问,喜滋滋地收了笔,又往卫萱看去。
卫萱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一个劲儿地赞这笔漂亮,丝毫没有因为范用送了卫蘅这样一套笔而心下不舒服的意思。
卫蘅心里想着,好容易重活一辈子,这辈子可再不能像上辈子那样不经心地过日子了,好歹得将范用放在卫萱身上的心思拉回来。
至于范用,看着卫萱的样子倒是流露出一丝落寞来。翻了年的正月初一,卫萱就满十四岁了,她的个子也算同龄人中高的了,俨然是大姑娘的模样了。
尽管卫萱的模样不如卫蘅,可也是清丽秀气,这个年纪的姑娘,哪怕模样普通,但胜在青春逼人,颜色自然就上调了三分。她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且本身又是侯府世子的嫡长女,气度温和大方,实在叫人难以不对她产生好感。
范用从知男女之别起,就对卫萱情根深种,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撂开手的。他私下也央求过他的母亲去探他二姨木夫人的口风,他就怕等卫萱在结业礼上大放光彩后,木夫人恐怕更瞧不上他,所以他才早早地央求了自己的母亲先去说两家的亲事。
可惜木夫人瞧不上范用,只道要等卫萱从女学结业才议亲事,这就是变相的拒绝了。范用从他母亲那里得知消息后,很是失魂落魄了一阵子,若非遇到卫蘅这个还不错的备用人选的话,只怕范用还振作不起来。
今日范用当着卫萱的面送卫蘅管问先生的笔,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卫萱,但凡卫萱对他有一点儿上心,他就是拼死也要争取,可惜卫萱对他真是一点儿男女之情也没有,范用的少男心少不得又破碎了一些。
卫蘅瞧着范用那没出息的模样就倒尽胃口,她便是看得再通透,可是要叫她这辈子还嫁这样一个心里挂记着卫萱的男人,到底有些意难平
卫蘅一想到自己这辈子最后还是得嫁给这个男人,她就打心底腻味起来。女人的心就是多变,一会儿觉得范用还不错,一会儿又觉得他实在令人腻味。
初一那日的祈福舞,自然又是卫萱出尽风头,卫蘅在整个正月里也没出门见人,到二月初,女学开学的时候,她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走能跑,只是时间不能太长,走动也不能太剧烈而已。
开学的第一日照例是集贤堂开堂会,卫蘅和魏雅欣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卫蘅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双充满愤怒和仇恨的眼睛,结果魏雅欣的眼睛里只有深沉,深沉的安静。
郭乐怡在卫蘅耳边道:“虽然找不到直接证据证明是她动手害你摔折了腿,不过陆怡贞已经不和她来往了,周月眉和她也淡了,今年过年,没有一个人邀请她的,真是活该。”
卫蘅轻轻道:“她的性子真是不简单,这样被人排挤,还能沉得住气。”
两个人又议论了两句,就将魏雅欣撂开在了一边,反正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人物。
卫蘅此刻心里踌躇的是另一件事,当时孤鹤先生让她先听一年声音再说。“再说”二字如今怎么说,就让人费思量了。
卫蘅其实大可不必再理会孤鹤,至于琴与箜篌,对于生活多姿多彩的卫蘅来说,不碰也不会死人,学与不学不过是锦上添不添花的事情。反正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也没人再为当时的事情笑话她。
如今如果卫蘅再去找孤鹤先生,万一结果不好,又是一场自取其辱,如此前、后之丑并在一块儿,卫蘅今后的名声只怕就难以恢复了。
可是卫蘅是个性子极强的人,她在孤鹤这里摔了跤,就一定要在这里重新站起来。
终究,这日卫蘅下学时,还是一个人留了下来,去孤鹤的琴室请见这位夫子。
孤鹤再次看到卫蘅时,脸上微微有些惊讶,仿佛没有料到卫蘅还会再来找他一般。
卫蘅恭恭敬敬地朝孤鹤行了礼,“先生一年前说,让学生先听一年声音,如今学生前来复命。”
“哦,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体悟。”孤鹤无可无不可地道,声音懒懒,像是应付一般。
卫蘅垂眸道:“不如学生为先生弹一曲。”
依然是箜篌,用的还是那柄顾氏小箜篌。卫蘅静静地坐下,指尖缓缓波动琴弦,像初春的风拂过水面一般,荡起一圈一圈似有若无的涟漪。
卫蘅弹的是孤鹤先生的成名曲《万物生》。
春回大地,寒冰解冻,潺潺溪流里倒冰如刺,冰刺上挂着融化的水滴,一滴一滴落在小溪里,那就是春天的声音。细细听下去,还有阳光洒在冰面上,冰纹开裂的“啵啵”声。
先是小草返青,河边的翠柳开始冒出新芽,然后是报春花扑簌簌绽开的声音,红梅、白梅旋在春风里渐渐飘落,零落成泥。
新的生机重新绿遍大地,旧日的消亡化作春泥更护花。光影从天边慢慢地铺展开,太阳照耀的地方,出现了亮晃晃的金色,在金色里万紫千红绽放,灰蒙蒙的阴暗渐渐退却,叫人的心也跟着亮堂了起来。
只是万物有生有灭,灭却是为了更好的生。
一曲沉寂,琴室里半天都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连廊下煮水的童子都没听见铜铫子里水的沸腾声,直到水扑出来,滴在炭火上,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才恍然大悟。
孤鹤缓缓开口道:“这柄‘清鸾’你拿去吧。”
顾清源的箜篌,如果以“清”字命名,那就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作品,一共也不过三件。
要说卫蘅不激动那绝对是假的,她需要极度克制才能将笑容强压下去,故作平静地道:“多谢先生。”
“琴艺课你也不必报名了,那样的课对你没什么助益。”孤鹤开口道。
话虽如此说,难道卫蘅的箜篌之艺就天下无敌,再无进步的空间了?那却是不可能。她才多的年纪,便是绝世天才,也是需要时间的磨砺的。
卫蘅听出了孤鹤这话背后的意思,心里略作计较,就发现自己是真心喜欢弹箜篌,也喜欢弹琴。
卫蘅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再次郑重万分地向孤鹤行了三叩之礼,“请先生指点学生。”
孤鹤的嘴角缓缓翘起,“你可想清楚了?我可不是宽和的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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