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从一个只得六岁的乡下孩子嘴里出来,显得令人心疼。
而外婆掐的那些月牙伤痕也被外婆教说成是后娘掐的。
后娘确实打骂她,也掐她,自从族里人知道陈家大院的二姨娘要在相字辈的小姑娘里挑一个女儿后,各家有适龄女儿的就在暗里斗起来,这些日子连她后娘也突然对她好了,像换了一个人。
后娘还常说“大妮将来富贵了,可别忘了我们,别忘了你的弟弟。”
今晨,后娘起了大早,给她烧水洗澡,临走的时候,还煮了两个鸡蛋给大妮吃。甚至把她平日舍不得戴的两朵绒花也都给了大妮,更到堂叔家里给她借了一套像样的衣裳。
陈湘娟听罢,心头的疑窦顿开,“这么说,你上午在老夫人屋里说的话儿,都是你外婆教的?”
“是。”大妮垂首。
陈湘娟愤声道:“给我记住了,往后在陈家大院少跟我玩心眼。乖乖孝敬老夫人、孝顺你姨娘。”
她不喜欢大妮,很不喜欢,可祖母和大姐都拿定主意,既然反对无用,就试着接受。
大妮怯怯地应声“是”,不敢多说话,目光相遇,陈湘娟就让她觉得胆颤心惊。
陈湘娟正要起身离去,一边小径上过来几个人,走在最前头的却是陈相富,后面又跟了冷面不语的陈相和。
“二弟、三弟,下学了?”
陈相富近了跟前,细细地将大妮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模样还算过得去,两道略显浅淡的柳叶眉,一张瓜子脸,寻常的五官搭配到一处,还算是清秀水灵。“你就是二姨娘今儿新认的妹妹?”
大妮轻声道:“回大哥、二哥、三哥话,还没入祠祭拜,算不得是。”
她想说是,又怕惹恼了陈湘娟。在家里被后娘刁难惯了,心里却厌恨后娘,可嘴上还是“娘”的叫得亲切。
陈相富乐了,“没瞧出来,还是个懂规矩的呢。”
陈相和面无表情,反正再多几个兄弟姐妹,也与他不亲,对于陈湘娟姐弟来说,他就是一个多余的人,现下二姨娘也认一个庶女来,庶女又如何,还不是得唤二姨娘为姨娘,又不能唤“母亲”,不,许私下里,还能唤二姨娘一声“娘”呢。
陈相贵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族里人太多,他们祭祖的时候回过乡下祠堂,许多人瞧着眼生,便是大人他们几个都认不全,更别说是个孩子了。
大妮道:“我乳字大妮,还没名儿呢。”
陈相富道:“祖母和大姐都是识文断字的,让他们给你新取个名字。”
陈湘娟想到名字,立即就觉得这丫头和她们不同,她们是尊贵的嫡女,可这丫头就是个乡下来的,虽然有幸做了陈家大院的小姐,寄在二姨娘名下,就只能算是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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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姐妹拌嘴
更新时间2014-9-13 8:32:07 字数:2307
陈相富对这个妹妹颇有好感,以前只得一个弟弟,现在又多了一个妹妹,多一个人唤他哥哥,也多一个人听从他的话。“大妮儿,我们要去给祖母请安,你可要一起去。”
大妮正想远离陈湘娟,这二小姐太聪明了,居然一眼就能识破她的谎言,真怕被陈湘娟给揭穿,但想着往后她就是这家里的人了,扮出可爱单纯的模样道:“好啊。”
陈相贵道:“二姐,我们去见祖母了。”
陈湘娟满是警惕,对同母的姐弟还好,对陈相和、大妮这份警惕却不由自己的节节攀升。
待他们走远,陈湘娟方自言自语地道:“也不知道大姐是怎么想的,还真让二姨娘认了个女儿回来。”
虽说事已经定了,可陈湘娟还是无法接受,连陈相和她都不愿承认是自己的弟弟,何况这个外头来的。。
小桠道:“可不是的么,今儿又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出去呢,没选中的每家给了十两银子……”
“大姐当真不知银子得来不易,哪经得她这么花。”
“奴婢听说,近来织布房、绸缎庄的生意好着呢,早前借的银钱都还清了。”
“就算生意好,也不能这么花银子。”
陈湘娟想到银子就一阵心疼。她一个才多少月例,二两银子,这一家就给了十两,抵她半年的月例了。
她不喜欢那些族人,陈家大院接济、帮衬了多少年,还是那老样子,年年都要拿来银子接济。
主仆二人走了一程,“小桠,你着人去淑华苑瞧瞧,大小姐回来与我通禀一声,我有事找大小姐。”
直至午后,陈湘如才从外头回来。
原是陈湘娟要开口说银钱的事,没想陈湘如就开口了,神色俱厉地道:“爹娘过世得早,祖母年迈,我让你打理内宅是信任你,你怎克扣起自家弟弟来。
陈湘娟反不服气,这都过了多少天了,陈湘如才寻着机会训她,“我哪里是克扣,你瞧他们两个,是能保管好贵重东西的,丢了、坏了,那可是银子。
大姐是个大方的,可也没你这样乱花银子的,张口就给族人一户十两银子,这一下就花了多少,就我一月也才二俩银子的月例呢……”
陈湘如不过说了一句,陈湘娟却喋喋不休地叫嚷起来,直埋怨陈湘如乱使银钱。
结果姐妹二人闹了场不快。
陈湘娟离开淑华苑时,站在外头嘀咕起来:“她掌管家业,别说每月二两银子,就是一月花使二百两也是少的,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倒责备起我来。”
想到此节,陈湘娟心头越发不满。
居然说她克扣弟弟,她哪里克扣,是在替他们保管东西好不好,两个猴子一样的小子,再贵重的东西给他们也是浪费。
小桠小心地道:“二小姐,你怎么跟大小姐顶撞呢。”
“顶撞怎了?她是我姐,又不是我娘,我怎不能反驳几句。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居然说我顶撞?这名声流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陈湘娟正在气头上,抓住机会,又噼哩叭啦地把小桠给训了一顿。
小桠再不敢说一个字,只垂首跟在她身后头。
陈湘娟埋怨了陈湘如一路,回到她住的淑芳苑,还不解恨,又在背后骂了一场,这场气才算是消下去了。
*
陈相富兄弟几人与老夫人见罢了礼。
老夫人慈祥地含着笑:陈相和模样生得好,七分随了大姨娘,三分随了陈将达,再过几年定是个翩翩少年郎。陈相富兄弟虽是孪生,早前觉得像,如今倒不大像了,但皆是五官端正的人物。陈相富生得健壮,陈相贵显得文弱些。
老夫人的眼里有按捺不住的伤悲,自从陈将达遇难离逝,整个陈家大院就蒙上了一层阴影,老夫人更是急火攻心双腿瘫了,如今能面露出两分笑意也属难得。
令赵婆子取了冬褙出来,着陈相和穿上,“好些年没碰针线活了,手都生了,相和,转转身子给祖母瞧瞧。”
陈相和应声转了一个圈。赵氏离逝后,陈将达常待在大姨娘屋里,陈相和算是所有儿女里最得宠的一个,可一朝变故,大姨娘被送往庵堂,他亦成了这家里最受冷落的人。
老夫人轻声道:“略有些肥了。”
陈相和瞧着比陈相富兄弟看似要壮实些,老夫人缝制冬褙时就略做得肥大些,此刻一穿上身,才发现显得太过肥大了。
赵婆子知道就是这么一件,老夫人也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人上了年轻,眼睛也受不住,忙宽慰道:“到了冬天,大爷身上穿的厚,这个套在外头正好。”
老夫人目光扫过大妮,见她目露羡慕,“原说做五件的,这回又要多做一件,妮儿也得做一件。”
大妮知老夫人对她有好感,笑道:“孙女明儿开始来陪祖母,祖母做针线,我就给祖母穿针。”
老夫人立时就笑了。她似乎明白,陈湘如要给二姨娘过继庶女的原因,一则是为了陪陪老夫人,孩子年纪小又懂事,这样一来老夫人就不会寂寞。再则,也给二姨娘的余生一个交代。
陈相和在心里骂了句“马屁精”,这小丫头讨得老夫人欢心,正是这份机敏劲儿。
老夫人道:“今儿你们几个就在我屋里用饭。”顿了一下,笑道:“上回兴国公府送来的礼物,也让二小姐给妮儿备一份。”
陈相富心里不大乐意,可又想陈相和也在呢,只不知他二姐是不是也克扣了陈相和的东西,就算真克扣了,陈相和也不敢去闹。
陈相和今儿很欢喜,老夫人给他做了新冬褙,虽不如绣娘们做的好,可一针一线都是老夫人做的,这说明在祖母的心里,是有他这个大孙儿的。
临开饭的时候,陈湘娟与陈湘如来了。
姐妹二人像是约好似的,陈湘如一回府就往上房来,陈湘娟则是走到上房外头才偶尔遇到陈湘如的。
陈相富兄弟三个用了饭要回屋读书,先告退离去。
陈湘如姐妹则留下陪老夫人说话解闷。
大妮乖巧懂事地替老夫人按摩、敲打着。
陈湘娟搁下茶盏,道:“祖母,大妮做了我们的庶妹,得有个正经名字,我瞧不如就加个‘湘’字,唤作湘妮,往后就唤她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