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说呢?”刘奶娘只觉没脸见人了,“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连大小姐都不敢见,你拒婚绿枝,那可是我巴巴儿求来的婚事,要是你有点心,一早告诉我,我至于干出这糊涂事,不仅打了大小姐的脸面,连绿枝也给开罪,我为了你……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平娃妻道:“娘还是去求一次大小姐,大家都说大小姐又仁厚又心善,你要是去了,说不准也给我们家赏一处院子……”
这里正说着话,大刘就过来叫了刘奶娘母子:“姑母、平娃,我爹叫你们到上房说话。”
刘奶娘到了上房,刘管事夫妇坐在上头,屋里连服侍丫头和婆子也遣了,这刘管事现在的家里也有管家、跑腿的婆子,服侍的丫头、赶马的小厮,依然是风光小户人家的老爷。
轻咳一声,道:“妹妹,大小姐要留你在范阳大院,你先收拾一下吧,老金在那边都安顿好了,让你先住到淑华院,再过些日子绿枝也要过去,就帮着大小姐打理大院。”
罗平娃惊道:“那我呢?”
虽跟刘管事早早来了范阳,罗平娃也就是给长乐织布房里干点小活儿,大刘是大半个织布房管事,刘管事不在织布房时,就是由他盯着。
刘管事道:“大小姐只说让你娘进大院,没说你,你还照旧,想要体面院子,就自己建功挣来。”他扫了一下自己的三个儿子,“你们都要跟小佟学,瞧瞧人家,多精明,把自己的院子都挣到手了,这忠义街的院子多了,租出去的、闲置着的,都等你们去挣来。”
大刘颇有些得意,他虽不如小佟,但排个小佟第二还是成的。
既然大小姐赏了小佟,下回就定会赏他。
这让他觉得很体面。
又是几天后,有绣庄的一个绣娘,早前没什么名气的,但是听说她绣技不错,又极用心,年节前发现了绣庄进的布料有问题,那布料要掉色,不知怎的,陈湘如知道了,一高兴特意给那绣娘赏了个带铺面的小院子。
这事传开后,整个长乐坊都轰动了,原来立功是有赏赐的,虽说这绣娘是长乐坊的奴婢,但老金可是亲自把赏赐的房契送来的。
又不久后,大刘因办事沉稳、又得力,也得了一座小院子,这让二刘、三刘两兄弟越发干劲十足。
陈湘如因胎像一直不稳,被周八责令“不许回江南,等胎像稳了再说。”
而她,想着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前世无缘做母亲,今生定要保护好他们,只是在每次郎中来请脉时,少不得问“胎像可好?”郎中总是千篇一律的道:“夫人的脉像比旁人的更弱些,可喜脉却越来越浓了,这脉像是我早前没遇到过的,有些像……像双脉。”
王婆子提高嗓门:“双脉,你是说我家夫人怀的是两个?”
郎中垂首道:“这宝山镇上,出过几对双胞胎,这脉像确实很像。”
☆、第306章 双胎
当天午后,这消息就传出去了,连慕容夫人也知道陈湘如许怀的是双脉。
周八颇是得意,对钟令山道:“老子三年不生,一生就俩,羡慕死你臭小子。”
钟令山道:“我一早就觉得她的脉奇怪,竟是两个,我还没诊地怀双脉的妇人,我得去诊脉。”
“你诊过屁,老子不许你给我娘子诊脉,有喜没喜都诊不出来,诊你女人的一诊就知道,滚!滚!把你的医术再练练,没的让人笑话。”
这里正说话,外头有人带着哭腔的惊呼一声:“夫人、三少夫人!”
周八眉头一凝,这声音有些熟悉,含着悲痛,却只有一股子高昂之音,这是常年在军队训练出来的报讯兵。
他转身往上房奔去。
只见一个满身风尘的报讯兵跌跌撞撞地下进了上房,跪在门口道:“夫人、三少夫人,长门关遇袭,元帅带着三将军救援,路遇偷袭,被困长门关外的野狼崖。”
周八厉声道:“长门关遇袭,从雁城调兵呢?”
报讯兵喘着粗气,“刘将军派了二万人马前往救援,也遭到了启丹阻击,周将军说怕是启丹设好的局……”
周八不待细想,虽然他的三月假期未满,可现在他必须得回去了,“来人!把本将军的汗血宝马牵来!武实、秦冲、钟令山听令,随我速回边城。”
还来不及陈湘如反应过来,周八就进了屋,对王婆子道:“马上给我备干粮,足够吃两天的。”
王婆子手足无措,一路奔跑进了大厨房,催着厨娘们准备干粮等物。不等预备好,周八自己就进来了,往包袱里塞了几个馒头。又抓了两把糕点,取了羊皮袋。灌了一袋子酒,一转身到了上房,看着神色发呆的慕容夫人,又有一边紧张得有些说不话儿来的慕容三嫂。
“我去边城了!”
“鸣弟……”慕容三嫂切切地看着他,“求你,无论如何也要把爹和三郎给救回来……”
她虽有儿女,可有丈夫总是好的,这个家没有他。
当慕容大哥、二哥没了的那些日子。她看到了两个嫂嫂的痛哭,就连几个孩子都好些日子没有精神。
周八低应一声。
慕容夫人道:“你要小心!”
他一转身,大踏步出来,却见陈湘如手里抱着个包袱:“这春裳是我给你做的……”
“舅母,替我照顾好湘如和肚子里的孩子!”
他不敢与陈湘如说话,他怕自己没有勇气离去。
慕容焕途遇伏兵,近几年这启丹人神出鬼没,即便他们改变了布防,居然还能从中阻击。
陈湘如快走几步,他已经翻身上了汗血宝马。“周八,你要保重,你要给我好好活着……”
她还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见,他只听到她的声音里满满都是焦急,甚至还带着几分要胁。
他不会死的!
只是似乎哪里都变得不同,他没能救出大哥、二哥的命,但这回,他一定可以救下父亲与三哥。
被困野狼崖!
那一片全是悬崖峭壁,少有树木,寸步难行,但同时。一旦进入野狼崖,敌人也不敢轻易进攻。
他一定可以救出他们!
一定可以!
陈湘如站在大门前。怀里还抱着那件她亲手做的春裳,这一次全是她自己亲手做的。没让绣娘帮忙,没让丫头帮忙,她亲手裁剪,亲手缝制、亲手绣花……
他还没穿呢,他就走了。
他是慕容鸣,他不会死的,对,他不会死。
慕容大嫂从一边过来,看着陈湘如道:“你还怀着身孕,莫要担心,鸣弟会没事的。嫁了军人,就是这样,军令如山,鸣弟能这样陪你几月,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莫要怪他。”
陈湘如多希望就这样,他和她、他们的孩子一起生活,不分开,相伴一生。
她爱他并不算深,至少没他喜欢她那样深。
为什么他走了,她的心空落落,明知道他会活着,会活到三十多岁,为什么心里好害怕。
边城的战事,似乎比她从历史上知道的更为激烈、死亡更惨重。
“大嫂,你后悔嫁给军人么?”
慕容大嫂摇头,“总得有人保家卫国,要是人人如此贪图享乐,百姓们又哪有安稳日子。幸而长门关的百姓们迁走了,否则这一役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百姓受苦。真希望边城的百姓们都能内迁。”
她如此担心周八,那些还住在边城的百姓又该是怎样的心境?
“两州还有多少百姓?”
慕容大嫂道:“雁城一带有数千,剑城也有数千,两州加起来许得有二三万人,以前没打仗的时候,是三十多万百姓,这二十年来,百姓们逃的逃、死的死,就剩这不到三万人了,多还是老弱孤寡。”她顿了一会儿,笑道:“听说朝廷把边城百姓内迁的事交给冀王殿下,只是现在最缺的就是银钱,白塔镇的百姓已经安顿好了,长门关一带的百姓也都安顿好了,剑城有那么多的小镇,要一下子安顿这些百姓还真是不易。并不是每处都能像白塔庄这样。”
老弱孤寡,给了田地,他们却未必有耕种的体力与能力。
陈湘如道:“大嫂,陪我回屋吧,我有事与你说。”
妯娌俩进了屋,陈湘如从大箱子里取出个盒子,拿出一撂银票来,上面扎着红绳:“大嫂,我胎像不稳,否则就亲自去冀州了,劳你把这银票交给冀王,这是我现在能拿出来的所有钱了,十九万零五千六百两银票。”
“这……”
这么多的银票,换作是谁怕也舍不得吧。
陈湘如笑了一下,“拿着吧,也许冀王能用得着,我能做的就只得这些了。”
慕容大嫂眼里有泪雾闪过。“我有些明白为什么鸣弟不远千里也要把你夺回来的原因了,你……很好。”
一个会为不相干的百姓拿出近二十万两银票的女子,该是怎样的善良。
其实这事。前身陈湘如也做过,她是把老夫人、赵氏留给她的嫁妆变卖后。捐给了这场战争中受苦的百姓,一时间在江南传开后,得到了皇帝的嘉奖,也是因为如此,竟破例让她坐上了织造府郎中一职,成为大周有史以来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朝廷女官。
“鸣弟妹当真舍得把这么多的积蓄捐给朝廷?”
陈湘如勾唇一笑,“我也舍不得,可那些百姓比我更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