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道:“已经两床被子了,怎还叫冷。绿叶,去门上盯着,郎中怎么还不来。”
李郎中来后,屋子里又忙碌了一阵,下人们煎药的,陈湘如拿着帕子给陈湘娟敷头,如此忙碌了大半宿。
不知过了多久,陈湘娟终于不再喊冷,而是平静地睡着了。
陈湘如伸手探着她的额头,“王婆子、茗儿,你们累一天了,先歇会,让我屋里的绿枝来服侍。”
刘奶娘心疼着陈湘如,看看外头已五更二刻了,“大小姐,你明儿一早还有事,回淑华苑歇着吧。”
陈湘如看了眼陈湘娟,“绿枝,小心服侍着。”
绿枝应声。
*
夜,漫长。
陈湘娟还记得为了生病,在五老太太等人歇下后,她故意衣着单薄,跪在佛堂里敲木鱼,她只得一个念头:生病!且还要生一场大病。
唯有这样,她才能回家,才能回到陈家大院。
她烦透五老太太的佛堂。
周围算不得安静,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鸡鸣狗吠之音,这样的熟悉,就连屋子里也飘散着熟悉的芳香,是莲花熏香,对,这是淑华苑才使的莲花熏香,闻嗅着,仿佛又到了莲花盛开的六月。
陈湘如就喜欢这种莲花熏香,是专从江宁府最好的香粉铺里买的。
她喜欢的,陈湘娟都讨厌。
陈湘娟移了一下,缓缓启开眸,就看到床前扒着一个丫头,不是茗儿,也不是她近来想得紧的小桠,是绿枝。
视线扫过屋子,她顿时欢喜起来:回来了!她又回到了淑芳苑!
她终于回来了!
她如愿回来了。
☆、第137章 姐妹相克
绿枝被惊醒,睁眼看到陈湘娟好奇的四处扫视,“二小姐,你终于醒了。”
陈湘娟用有气无力的声音道:“我……这是在哪儿?”
“二小姐,这是淑芳苑呀。”
“回来了吗?”带着两分诧色,“快送我回陈家庄吧,没有老夫人的吩咐,我不能离开陈家庄。”她强撑着身子,便要下床。
窗子外头,依旧下着雨,淅淅沥沥,淑芳苑的桃杏早已凋谢,绿肥时节,满树的枝叶长得郁郁葱葱,其间还挂着几可晶莹可爱的果子,只得小指头大小,在微风颤微微地摇晃着。
王婆子打着伞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一脸凶相的婆子,又有两个十五六岁的粗使丫头,还有一个看上去很精明的大丫头。
茗儿唤了声:“王婆子回来了?”
王婆子问:“二小姐可醒了?”
茗儿道:“绿枝姑娘在服侍。”
王婆子立定,看着几人道:“从今儿开始,你们几个就是淑芳苑的人,老夫人下了令,二小姐得禁足淑芳苑,我们得把人看紧了,别说我没警告你们,要是二小姐行差踏错,你们的月例就别领了。”
那凶相婆子哈着腰,一脸讨好地道:“王婆子放心,我们一定把二小姐看得牢牢的。”
王婆子应了声,对那大小姐道:“你叫萝儿?”
“是。”
“萝儿,你和茗儿近身服侍二小姐,进去吧。”
萝儿欠身对茗儿道:“若有我不懂的地方,还请茗儿姐姐指教。”
茗儿道了声:“都是服侍二小姐的,没什么指不指教。”她打起帘儿,进了闺阁。见陈湘娟已经醒来,绿枝一脸疲惫,“辛苦绿枝姑娘了。”
绿枝道:“服侍主子原是应当的。既然你们这儿人手都足了,我就回淑华苑了。往后小心服侍。”
“是。”
*
淑华苑内,静悄悄的。
绿萼和刘奶娘正蹲在地上拾落叶,许是怕挥舞扫帚会吵到大小姐。
绿萼压低嗓门道:“大小姐染了风寒又犯了咳疾,刚吃了药睡下。”
绿枝轻叹一声,“二小姐病了,怎大小姐也病了?”
绿叶坐在花厅门口的小杌上,一边放着个笸箩,“大小姐身子一向不错。二小姐一回来就病了。”
刘奶娘扭头瞪了一眼:“话可别乱说。”
“本来就是嘛,这大半年的,大小姐连风寒都不曾得过,偏二小姐一回来就病。”
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就会认为二小姐和大小姐犯冲,克着大小姐了。
刘奶娘拉了绿叶到厢房里,神色俱厉地将她训斥了一通:“这种话是你能说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其他院里的人听到这话。会以为是二小姐克大小姐,可不许再说了。万一旁人以为,你这是挑驳她们姐妹感情。我瞧你也别在陈家大院了,赶紧的回乡下庄子吧。”
绿叶一听这话,忙道:“刘奶娘,我错了,我就是随便说,哪有那意思。”
“你和绿枝都是与大小姐一起长大的,你心疼大小姐我理解,但正因为你们是大小姐身边,说话更得沉稳些。”
绿叶自觉错了。也不敢顶撞,只是连连赔不是。
陈湘如病了。早前两天原是咳嗽流鼻涕,后来竟也发了场高烧。
陈相富听说的时候。是在老夫人屋里。
刘奶娘正在禀事:“大小姐昨晚头疼得厉害,近四更了才勉强睡着,原想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又怕把病气过给了老夫人……”
今儿是休沐日,陈相富兄弟不去家学,陈相贵惊道:“大姐姐病了?我是觉着有几日没见到她。”
陈相富倒听他身边的婆子下人说了,“是被二姐姐过的病气吧?”
刘奶娘没答话。
老夫人轻叹地道:“你小心服侍着,回头请李老郎中来一趟,如儿的事多,这家里家外都靠她打点,她这病了可怎么好。”
刘奶娘应答一声“是”。
一边立着的陈湘妮,用稚嫩的声音道:“祖母,下人们都说,是二姐姐克着大姐姐呢。这么多年了,大姐姐从没像这回这样呢,以前虽然也感染风寒,没两日就好了,可这回都好些天。”
陈相贵想着都是自家姐姐,也不知这些话是怎么出来的,生病原是再正常不过的,可先是陈湘娟病,再是陈湘如病了好些天,全挤到一块了,难怪下人们要胡乱议论。
老夫人道:“赵婆子,放出话去,谁再这样胡说八道就赶出陈家大院。”
赵婆子应了。
虽然,对于二小姐,老夫人是越来越失望,可到底也是她的孙女,她绝不允许有人这样非议二小姐。
陈相贵道:“二哥,我们去看看大姐姐吧。”
刘奶娘忙道:“二爷、三爷可不能去,大小姐就怕把病气过给你们呢,这两日连我和绿枝都喝着治风寒的汤药呢。
今儿一早,大小姐让绿叶和绿萼去铺子上查看了,绿萼是个心细的,有什么事,回来都细细地禀给大小姐。”
“如儿真是不易,都病成这样了,还挂着家里家外的事。”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个孙儿,只盼着他们能快些长大,支撑起这偌大的家业,也不用她日夜瞧着揪心。
转而,老夫人似想到了什么,笑盈盈地问:“你们兄弟俩,谁愿意承继家业,承继这世袭的郎中官职?”
陈相富张着嘴儿,没想到老夫人会突然问这话,扭头看着陈相贵。
陈相贵正吃着糕点,“祖母,长幼有别,二哥是嫡长,自是二哥承继,我想好好读书。”
近来陈将宏没少夸赞陈相贵。直说他是块读书的料,陈相贵又想到父亲生前的期望,也说过类似的话。越发觉得自己能在读书上有出息。
老夫人微微点头,“贵儿用心读书。莫辜负了你大姐和我的期望,要是你爹泉下有知,晓得你读书用功,也会觉得欣慰的。”
“是。”
很显然,老夫人对陈相贵这话觉得很满意,又看着陈相富。
陈相富没心没肺地问:“不是还有大哥吗?大哥以后是会回来的吧?祖母,我觉得将生叔许是知道大哥在哪儿……”
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相贵伸手拽了一下,“二哥。祖母在问旁的,你干嘛说这个惹祖母不高兴。”
陈相和也是老夫人的孙儿,即便是个庶子,可那也是血脉至亲,陈相和离家出走,音讯全无,至今已有一年多了,平日因跟前还有几个孙儿、孙女,老夫人倒很少想念,这会子被陈相富一提。还真有些想陈相和。
陈相富忙道:“祖母觉得我该做郎中,那我就做郎中,要是祖母不让我做。我就跟大姐学习打理家业。”
老夫人面露责备,“那你自己想不想做官?”
陈相富扬着头,自打陈湘如说服了老夫人,让他们兄弟都学了武功,读书的兴致更浅了,习武的兴头日渐增长,要做官吗?他问自己,想了良久,方道:“想!我是家里的男丁。本就该撑起家业的,我要快点长大。这样祖母和大姐就不用这样辛苦了。”
最后这句,老夫人爱听。笑道:“知道就好。你们兄弟可都是家里的希望和期盼,既然富儿想做官,就得有个做官的样子,你现在得好好学本事,可不许贪玩。”
“回祖母,我不是玩,我是在用心学武咧。”
老夫人的手不经意地搁到案上,指点有序地舞蹈着,轻叩着案面,传出低低的声音,她这个动作,赵婆子和刘奶娘知道:又是在想什么事了。
赵婆子低声对陈湘妮道:“三小姐,你去与姨娘说,大小姐病了,淑华苑的吃食得清淡和精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