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欢只当没看见,埋头喝了口粥。她受了寒,两人吃的东西便分了开来,她的多是清淡为主。楚清琼虽没有大鱼大肉,比起她来要丰盛一些。
他依旧还是很挑,唐欢看着秋兰给他布的菜都觉得难受,只是如今她生着病也不好替他夹,只好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大年三十这一天,楚家众人一起在大堂里悄无声息地用了顿中饭后,楚清琼就单独将楚修文和楚修远留下了。
唐欢跟着剩下的人一起出去,走了没几步就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紧闭的大门,心里有点担忧。
在唐家的时候,她那位二爹爹虽然也不喜欢她跟大姐,却到底是不敢做得太过。毕竟若真算起来,爹在府里经营多年,积威日深,再加上她大姐是正经的唐家嫡长女,而娘亲面上似乎更偏疼她一些。那位自然也就束手束脚。
可他那两位长辈却不同。她们也是楚家当家,要真论起来,他虽说是长房独嗣,可毕竟乃是一介男子,继承这家主之位终究有点名不正。
只可惜,她虽然担心,却帮不上他什么忙。一来生意上的事,她是真的一窍不通;二来,他虽然对她的亲近像一个正常男子一样表现出了羞涩,可只要涉及到楚家,她不问他仍是一点都不会告诉她。
唐欢叹了口气,这才转过身去,却发现楚家三房那四个儿女都已经走远了,唯独阮氏站在离她五六步的地方,似是有意等她,却又不怎么敢上前。唐欢想了想,主动走了过去,笑着叫了一声:“爹。”
阮氏一下有些受宠若惊。两人成亲之后,除了第二天他唤楚清琼来过后,就再未见过其中任何一个了。他还以为他这儿媳跟他那儿子也是同样性子呢。
“哎。”阮氏欢喜地应了一声,忽然察觉她方才声音不太对,关心地问道,“听你这声音似是染了风寒,可有寻个大夫瞧过了?怎的这般不小心?”
“看过了也喝了药。爹您不必担心。”
“没事就好。”阮氏点点头,迟疑地看了她一眼,略带小心地问:“琼儿可是没怎么陪你?”
唐欢愣了一下,阮氏见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赶忙辩护道:“你莫怪他,前些日子快过年了,事情多,所以才抽不出空来的。过几日……”他本想说过几日就会清闲一些,可突然发现他那儿子好像一年到头都很忙,至少在他印象里就是这样,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了。
唐欢本来还等着他继续,见他踌躇,便道:“爹您放心吧。我本就帮不上他什么,心中已是愧疚,自然不会怪他这些小事。”
阮氏眼中瞬间带上了点欣慰,抬着袖暗自擦了擦眼角。“好,好好。”他连道了三个好字,看着唐欢越是顺眼。见她面目和善,比起自家儿子明显好亲近一些,忍不住絮叨着观照道:“琼儿这孩子这么些年是真心过得不容易。他又事事要强,有时候我说的话也听不进去,你是他妻主就该好好管管他,别的不说,如今成了亲,别让他老抛头露面地往外头跑,成何体统。我也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希望你们安安稳稳地过就成了,将来生对儿女,这日子也算完满。”
“……哎。”唐欢应了一声,心里却想她要是真跟他提了,只怕这人第二天就卷起铺盖搬进书房了。
***
大堂里,方才还围了一圈的长桌上如今就坐了三人。楚清琼坐在主位上,楚修文和楚修远则各坐了一边,三人前面皆放了刚沏好的茶,只不过谁也没动。最后,还是楚修文先没忍住,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有什么事就直说,何必浪费时间。”
楚清琼眯了眯眼,直直看着她:“二姨既然这般说,那清琼也不避讳什么了。我便问你,会川的账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虽问的是她,眼角却瞟了楚修远一眼,便见她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初。
他神色冷了几分,回收目光,劈头盖脸继续骂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姨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吧?当年,祖母和娘亲是因何而死,祖父又是为了什么心率交瘁,您难道心里没底吗?!万事皆该适可而止,莫非你想让我们楚家变成下一个甄家?!”
他厉声问道,声音越提越高。楚修文脸色很沉,却一句话也没反驳。楚修远听着他的话,额上快冒汗了,心里忐忑不安。她弄不清楚他这话是单单故意说给她听的,还是她二姐的账册也有问题。可若是前者为何不直接冲着她来?若是后者,难道镇江账本里头的猫腻他没查出来?她惊疑不定,越想越是理不清。
楚清琼却在此时突然转头看向她:“三姨。”
“哎,哎!”楚修远赶忙应了一声。楚清琼勾起了唇,“三姨,您向来有分寸,这会川的铺子我没那精力管,不如这样吧,以后,这一块就由您来接手吧。”
楚修远愣了一下,面露诧异,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瞥了瞥楚修文:“这,这,可毕竟二姐也管了那么多年了。”
“哦,那倒是无妨,您若是怕楚家养闲人。以后,镇江就交给二姨好了。”他说着,也不给两人反应的时间,直接一锤定音,“这事就这么定了吧,毕竟都是为了楚家,两位想来也没什么意见吧?”
他都说了是为了楚家,她们还能有什么意见?两人对视了一样,面上都不怎么好看。
***
以前,楚清琼只要回主院不管有事没事都会第一时间去书房,不过,这一次他一进院子,朝着书房走了没几步,突然脚步一拐,转而往东厢房走去。她昨日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强调他没把她当回事儿,后来想想,好像自己也确实挺过分的,毕竟现在这时候也还算是新婚吧,他却只有她生病地这几天才和她接触得多了些。
楚清琼进屋的时候,唐欢正站在桌子前,埋头理着什么书,听到脚步声一转眼瞧见是他倒是愣了愣,她还以为他今天也会直接去书房的。
楚清琼走到她身边,“你药可喝了?”
“嗯。”她应了一声又低头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楚清琼顺着她的视线往下,就见她正从一本书里把原本夹着的宣纸一页页地拿出来。他定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她那夜在淮城念过的书。他一时有些奇怪,印象里,她好像从成亲以来就没再碰过这些了吧。
唐欢瞥了他一眼,“说起来,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她将那书合上,又把理出来的纸叠得整整齐齐压在下面。“过了年我打算去书院教书。”
楚清琼一愣,眼中露着惊讶。唐欢转过身,顺手将他脸旁散落的发掠至耳后,“不是什么大书院,没人认得我的。”她笑着摸摸他的脸,“再说我总不能无所事事一直待在家里不是?回头你该嫌我了。”
“……”他答不出话来,也不知道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那种名为愧疚的情绪一层层地往上涌,怎么也压不下。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才低着声问道:“你为何不问我……”就那么理所当然地顾及了他,退而求其次。就算成了亲,他从来都不觉得他对她有多重要啊。
唐欢收了笑容,“我想问,可你是否愿意说?”
楚清琼在她认真的目光下渐渐沉默下来。唐欢等了许久,见他只是低着头咬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个儿逼得他太紧了,正想说一句不必勉强。
楚清琼却猛地睁大眼,目光灼人地直直盯着她:“我只是想让你再等三年,并不是真要阻你仕途。”
他也许不知道,他现在的模样在她眼里,像极了受了伤的饿狼,对着眼前抛出的食物明明戒备却又渴望,最后决绝地决定赌上一把。
☆、交颈缠绵旖旎夜
去唐家之前,他觉得要她入赘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他可以补偿她没错,可是为了楚家,他丝毫不会心软。甚至,就算是在成亲后地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曾有所愧疚。事实上,他也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觉得抱歉,他是他祖父一手教出来的,在他心里,楚家永远都是第一位。
可是现在,他第一次觉得亏欠她。他连想都不想就知道,如果没有他的话,她这一年的三月会如大部分的学子一般参加春闱。可她家世好,想来中个进士并不难,之后无论是得到重用,还是做个闲官,都比她现在窝在楚府的一方小院来得强。她的人生本该是这样的,却因为他的出现搅得一团乱。
他当初没有亲口告诉她,一则是晃了神错过了机会,二来却也是怕她问得太多。只是这一次在愧疚心的折磨下,终究还是开了口。可说完,就开始有点忐忑。他不可能全盘托出,她如果多问一句,他只能无言以对。
唐欢却没想到他竟然会给她答案,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要她等三年这种回答,她心里最后那一点介怀终于彻底消散殆尽。她低着头,就见他还是巴巴望着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唯恐错过了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心中不禁一动,她俯下身,缓缓凑到了他唇边。楚清琼一愣,红唇下意识地微微张着。鼻尖相触,他右手刚去抓她的衣服,却发现她突然动作一停,最后只是用手抚了抚被他咬牙印的下唇,颇有些郁闷地转而亲了亲他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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