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夫人,陛下的命令可是宣您立刻进宫,不得耽误,这……”那人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我心领神会,对身边人点点头,那人便端了一个盘子上来,揭开面上的布,只见几锭金子露出了模样,我将盘子往那人面前推了推,恳求道:“拜托了大人,妾身不会耽搁很久的。”
那人迅速将金子收进袖口中,随后佯装无事道:“那好吧,就一小会儿,还请张夫人快些,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我点头,随后起身前去不疑的房间,进屋时不疑还未睡醒,我轻轻拍着他肉嘟嘟的小脸,柔声唤道:“不疑,不疑,醒醒,是娘亲。”
“娘亲……”被我扰了午睡,不疑揉着眼奶声奶气的道,“不疑困困……”
我忽而一把将他抱在怀里!鼻尖无数的酸楚而来,我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不疑,你听好,娘亲呢要离开一段时间,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所以不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娘亲了,你要乖乖的,听兰姨的话,听到没有?”
不疑此时才清醒了些,眨着他的大眼睛问道:“娘亲是要去哪里,去西域吗?还是更远的地方?什么时候回来呢?”
“是比西域还要远的地方……”我吸了吸鼻子,微笑道:“等不疑长大了,能背出《论语》了,娘亲就会回来。”
一只温暖的小手抚上我的面颊,拭去我脸上的泪,“娘亲落豆豆了,娘亲你落豆豆了,娘亲不要伤心,不疑会努力背《论语》的,这样是不是不疑就能早一点见到娘亲了?”
眼泪更甚!我再也忍不住的痛哭起来,唯有死死抱住面前的不疑,在他的小脸上亲了又亲,“是……是……不疑只要努力,就能早些见到娘亲了,记住,娘亲不在的时候一定要听爹爹的话,还有,不疑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娘亲一直很爱你……”
软软的身体被我抱在怀中,无数的温暖让我眷恋,舍不得放开,我抱着这个小小的团子,曾经以为会一直幸福下去,看着他一点点的长大,却发现这成了我永生的遗憾,却再也没了机会弥补,永远没有了。
跟随那前来宣旨的人出了留侯府,一旁是亦步亦趋的老管,他那本来好似干涸的双眼有些微红,我的事情并未告之太多的人,一来怕连累他们,二来也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此番知晓我结局的人不过香兰与老管二人而已,“老管,您回去吧,不必送我了,”我不禁轻声道,“子房身体不好,又总是不按时吃饭,之后,就拜托了……”
“夫人……”老管哽咽道,“老奴,定会照顾好侯爷,不让夫人担心。”
我点头,随后朝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留侯府的牌匾,心中默念道,子房,曾经的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要逃离这个年代,可如今真正到了尽头,我却发现眷恋的实在太多太多……那约定好却迟迟未能实现的梦想,云游五湖四海的惬意,原谅我,此生不能陪你一一实现,等来生吧,若是来生你我有缘,我再弥补这些遗憾,可好?
“张夫人,请吧,陛下可是该等急了。”一旁的大人提醒道,我点头,转身上了马车,车辙转起,轱辘作响,带我一步步接近了那高墙之内富丽堂皇的长乐宫。
“妾身顾卿,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我上前几步,标准的一个大礼匍匐于地,金座之上,刘邦头戴九旒冕,珠帘来回晃动尽显皇帝威严,他抬手虚扶,沉声道:“水夫人起来罢。”声音之中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竟教我一时有些茫然,恍惚之间却蓦地回忆起了与刘季相遇的最初,那个大大咧咧豪爽仗义的泗水亭长。
“不知道我一个区区泗水亭亭长,能帮到顾兄弟什么?顾兄弟尽管开口,我刘季义不容辞!”
当年的音容模样油然在耳,可面前的人早已一步步成为如今万人之上的帝王,“张夫人?张夫人?!”
一旁的呼唤声猛然将我自回忆中唤醒,我环顾四周,忙匍匐道:“妾身一时失了神,求陛下责罚。”
汉高祖刘邦缓缓摇头,道:“那倒也无妨,不过朕倒是好奇,是什么让水夫人如此入迷。”
我咬了咬下嘴唇,半晌之后才轻声回答:“妾身只是想到了曾与陛下在沛县初遇之时的模样,却没想到这么快,便已是十九年了。”
远远地,我看见刘邦的脸上忽而也有那样一阵的恍惚,他微微眯起了眼,是否也是回忆起了自己最初的模样?那时候的他无需担心哪一日身边两肋插刀的兄弟顷刻间便会拔刀相向,也不用担心有谁会去抢他所拥有的财富,拥有的少,幸福的多,而那时,我与他常常把酒言欢,举樽对月,互诉衷肠,即便一开始接近他的动机不纯,可这么多年来,又怎么可能没有真的付出真心?刘邦一时无言,向我伸出手来,面容之中竟多了几分犹豫,这时却听一旁的吕雉轻轻道:“陛下,望陛下以江山为重。”
刘邦浑身一滞,那伸出的手蓦地止住,随后无力放下,“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一事要问你,有人向朕禀报,道你是秦朝后裔,意图谋反,此人所言是否属实?”
“回陛下,此人所言皆是实话,妾身认罪。”几乎没有任何的辩驳,我低头顺耳,安静的认下这一切罪名,刘邦与吕雉俱是一怔,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轻易认罪,“你可知你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朕的大汉江山?你一日不死,那些秦朝旧部就永远不会死心,你可明白?”
我安静的俯首,轻声应道:“妾身明白,且,妾身认罪。”
有人自屋外而入,端着的托盘之中有一盏酒杯,我起身,看着那人在我身旁止步,便听吕雉道:“陛下仁慈,念及到你与他多年的情分,特赏你一个了断,顾卿,你还不谢恩?”
“妾身,谢过陛下……”我俯身喃喃,再次抬眸之时却见刘邦将头偏至了一旁,仿佛不忍再看,那酒盏被推送在我面前,我看着高台之上的吕雉,忽而轻笑道:“皇后娘娘,敢问您可还记得答应过顾卿三件事?这三件事如今可还作数?”
吕雉迟疑,随后朗声道:“自是作数,可若是你想以此换取活命……”
“顾卿不惧死,”我出言干脆的打断她的话语,“早在知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便猜到会有此结局,陛下,顾卿不惧死,只是留侯他至始至终都被顾卿蒙在鼓里,妾身的身世他一点也不知情,而妾身的孩子,本就只是妾身领养而来,与妾身无半分血缘之亲,念在子房建立大汉有功的份上,顾卿请求陛下,饶过子房与孩子。”
“若这是你的第一个请求,朕答应你。”刘邦毫不犹豫的允诺,我看得出,他亦是不想因为我的事而牵连到子房,子房于他如今仍是不可损失的一枚重臣,舒心一笑,我接着道:“舞阳侯的妾室小月,曾是顾卿的婢女,与顾卿向来交好,可她对于顾卿的一切都不曾知晓,做的一切也只是出于好心,望陛下不要降罪于她。”
“朕允了。”
“最后一件,妾身当年被洛阳顾家收养,得其养育之恩方能苟活于世,而顾卿的兄长一家皆是良民,从不知晓顾卿的来历,而且自当年一别后再也未曾与其见过面,他们并未参与谋反,望陛下能够明察。”
“此事朕自会查明,绝不会冤枉了无辜之人,”刘邦应承道,随后颇为迟疑,问道:“就只有这些?”
“对,就这些,”我柔声回道,最后一次埋首匍匐,口中喃喃道:“大秦血脉,自妾身而止,从此世上再无秦朝后裔,陛下可安心,妾身愿陛下的大汉江山,永世昌隆兴盛,代代不息。”
颤抖的手伸向面前的酒盏,却没想到它是如此的轻盈,举至嘴边,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头而来,带来刺骨的寒意,酒盏落地,我跌坐一旁,却听耳边有人尖声道:“陛下,陛下,不好了!留侯大人他持剑一路杀进来了!”
☆、大结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意识已然有些涣散,我感觉五脏六腑都开始灼烧起来,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他踉跄着在我面前跪下,手里染血的长剑猛然跌落在地,直至我感觉那人冰凉的手抚上我的脸,我才真的确定了,他就是我的子房,我唯一的爱人,我想对他微笑,我想对他说我没事,可是张嘴的那一瞬,却是无数的腥甜喷涌而出。
“阿卿……”那个颤抖的几乎发不出声音的人,那个手上身上已经沾染了无数不知是何人鲜血的人,我抚上他的眉眼,虚声叹道:“你不该来的……”
子房不语,只是一遍又一遍试图拭去我嘴角的温热,一遍又一遍的喃喃重复,对我温柔道:“阿卿,我带你回家。”
“子房,你必须知道,顾卿她不可立坟冢,以免被秦朝余孽利用。”刘邦叹息道,子房却是不予回复,直径抱起我朝宫外而去,却听吕雉怒道:“大胆留侯,你居然敢……”
“皇后,罢了,随他去吧。”刘邦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带着无数数不清的疲倦,仿佛在这一瞬苍老了十岁,只是这一切与我都无半分关系了,我模糊的视线里,只留下面前这个呵护着我的男人,他给了我原本此生都不敢奢望的感情,给了我所有的温暖,让我学会如何一点点关心那些与我毫不相干的人,我伸手想去触摸他的眉眼,那样恬淡的一个男人,本不该为任何俗事所羁绊,他就该与传说里所言,飘飘乎凭虚御风,轻身羽化,一身白衣,不染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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