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秦 (肆月四)

　　“我不同意！”营中一阵寂静，唯有吕媭带着哭腔的叫喊格外刺耳，刘季皱眉，眼里隐隐已有不奈，“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平常，哪容你们女人家置喙，樊哙，你可是决定了？”
　　“我意已决，我一定要纳小月为妾，现在，马上。”樊哙坚定道，接着朝怀中瑟瑟发抖的少女柔声道：“小月，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那模样，倒也称得上是温柔体贴了。
　　“那侯夫人，你看如何？”刘季忽而对我道，每当他唤我侯夫人或是张夫人时，皆是表明了他此时的身份是我的君主，而为人臣子的我，根本无法拒绝。
　　“妾身一切遵从汉王的意思，小月能得将军青睐，是小月的福分。”我矮了矮身，微笑道，刘季满意的摆摆手，“既然如此，那便这么说定了，此事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好了，本王一大早处理此事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我们四人道，转身出了帐营，心中倒数着三秒，便是在最后一瞬，吕媭果然再度发难。
　　“樊哙，你居然敢纳妾！”她再度扬起手，似是想给面前这个较她高了大半个头的男人一个教训，岂知被他轻易拦截住，“吕婵媛，我警告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兴许是因为有我与芙蓉两个外人在场，樊哙觉得丢了颜面，于是话语之中冷冽更重了些，吕媭吃痛，连连倒退几步，几乎哭着指着小月的鼻尖，咒骂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以前他从来不敢对我这样的，从不！我不会放过你的！”
　　樊哙一把打开吕媭的手，叱责道：“我们俩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因为你！吕婵媛，我是你的夫，我警告你，你别想动小月的一根寒毛，否则休怪我不顾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言罢，转而对我歉意道：“张夫人，小月如今.....身上有些伤，我先带她去处理一下，稍后再将她归还。”
　　“樊将军请随意，我相信你会对小月很好。”我笑道，随后对着身后的芙蓉道：“我们走吧，子房该是等急了。”
　　“我是等急了，所以便亲自前来了。”身后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我回头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颇有些惊讶，他却是顺从的揽住我，随后冲樊哙颔首道：“樊将军。”
　　“成信侯？”樊哙奇道，随后看了我一眼，眼中多了些了然，目光又越过我看向吕媭，见她不出所料的被子房攫取了所有视线，眼神一黯，随后笑道：“侯爷夫妻可真是恩爱异常，羡煞旁人。”
　　子房揽着我的手紧了紧，随后道：“阿卿为人单纯善良，良只是唯恐她着了别人的道儿而已，”见樊哙神色一僵，他自然知晓子房所指的别人是谁，子房觉得目的已成，于是揖手道：“那么，良告辞了。”
　　“成信侯慢走。”樊哙勉强提了提嘴角，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我们二人转身离开的那一瞬，我看见樊哙身边的小月朝我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也是，爱的男人，以及数不清的荣华富贵，这两者加起来是多少女人能抗拒的诱惑，毕竟当上樊哙的夫人，即便只是一个妾，也比默默无闻在一个小城孤独终老要好上太多。
　　三日后，小月被樊哙纳为妾室，一年后，小月有孕并且生下一男孩，为樊哙的第二子，唤作樊他广，即在因诸吕之乱而死的樊伉之后继承爵位的舞阳侯，自然，这是很久之后的事儿了。
　　

　　☆、喜怒哀乐。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开始虐男二……╮(╯▽╰)╭估计有人看不出来男二是谁好吧这个男二我写的太隐晦了！
　　公元前205年，即大汉二年冬，项羽北至城阳，田荣引兵会战，被项羽击败，田荣逃往平原，被平原民杀死。项羽烧毁齐国房屋，将降卒全部坑杀。把掳掠的男女老幼全部迁往北海，死伤无数，齐国人因此聚在一起反叛，田横趁机收编齐兵数万反攻城阳，项羽久攻不下，汉王刘季决定趁其无暇分身之际率各路诸侯总计五十六万人马攻打彭城，给项羽一个措手不及。
　　而自樊哙纳妾之后，吕嬃多次暗中谋害小月，都被其轻易看穿，有时更是故意中招，惹得樊哙一阵垂怜，与之相对的，樊哙对自己的发妻则是一天较之一天的心寒，而在小月被探出有孕之后，樊哙更是寻了一个缘由将吕媭遣回了沛县，看着她那仿若众叛亲离的模样，我只是扬了扬嘴角，转身离开。
　　“如今你已有了身子，就不必拜我了。”我前去探望小月，她忙要对我行礼，被我拒绝，她微微一笑，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柔声道：“小月能得如今的一切，全是依靠侯爷与夫人，小月不敢忘。”
　　“那也是你自己有本事，当初若是你同雀儿一般，只怕子房也不会留下你。”我几乎是有些羡慕的看着她此刻那慈爱的神情，那笼罩着的淡淡的母亲的光芒，而我曾经也是这样拥有，而永远的失去了……
　　“其实当初……小月也与雀儿有过同样的想法，侯爷那般温润如玉的公子，寻常女子见了又如何能够不动心？”或许是事已至此，小月反倒坦诚了起来，她垂首轻轻道：“只是小月不似雀儿那般鲁莽，想着观望一番，而那时侯爷对于夫人的深情，便让小月知晓绝无机会了……”
　　“诶？”我惊讶道，那时明明……明明我与子房并未表现出什么刻意的举动，而小月她又是……难道说是只是因为当时我与子房共用一个杯子喝水？
　　小月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摇头好笑道：“看来夫人还不知，侯爷对夫人的一切是有多么的纵容，小月从来不知道原来男女之间还可以是这样的相处……小月的母亲，自小对父亲百般顺从，小心翼翼，凡是皆是要看父亲的脸色，小月以为为人妻子则是绝对的顺从，可见了夫人，却又发现好似不是……”
　　“小月见了侯爷待夫人，才知道原来世上并非所有的夫妻都是如此的 ，他们也可以互相尊重，包容，夫人，看得出侯爷真的很爱你，而这样的感情又岂有我插足的机会？”小月顿了顿，才继续道：“所以我不过是顺势而为，认清了形式罢。”
　　或许如今真的是大势已定，我倒也释然了，若是搁在以前只怕少不了会有些心塞，而心里更多的则是惊讶与感动，惊讶于小月的直白，感动于子房待我的真情，或许以我来看是稀疏平常的事情，放在这个年代早已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纵容，而子房能以一个古代人的标准来纵容我 ，宠溺我，我似乎不该再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那你呢？如今对樊将军，他待你？……”我试探道，即便一开始是纯粹的利用，那现在，因为方才少女的坦诚，对我释放的善意，让我真心开始关切这个孩子的未来，她只是红了红脸，轻轻道：“他很好，虽然我知道不是谁都能如侯爷待你那般好，可是如今他甚至能为了我和孩子遣走发妻，我已经很满足了。”
　　“既然如此，那你要注意照顾好自己，”我道，她点头，我转身出了帐营，回了自己的住处，子房早已在屋中等候，见我归来，浅笑道：“可有收获？”
　　“有！”我不顾周遭有下人在场，直径小跑向前扑进他的怀中，他一时发怔，仍是顺从的张开手将我揽到怀中，不禁有些好笑道：“你怎么了？”
　　“我现在更加确定了一些事，”我埋在他的怀中闷声道，他摸着我的头，轻笑道：“确定了什么？”
　　“再也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再也没有人会像你这样珍视我，”我抬头，咧开嘴，询问道：“子房，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也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即便未来没有孩子，我们俩也可以这样好好的过下去，对不对？”
　　“傻丫头，”他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叹道：“我对你，始终如一，无论发生什么，即便是没有子嗣，你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妻，你根本无须在意。”
　　“你……”我喃喃道，他居然知道，他居然都知道，得知自己身子的状况之后，历史上记载着的两子成了我想逃避却始终无法逃避的梦魇，它如同一个魔咒，向我昭示了未来我们二人可能会走过的路，即便面上表现的云淡风轻，可我根本无法真的不去在意，即便之前对于吕媭的报复占据了我所有的心思，那么小月的怀孕，则将这道伤疤赤裸裸的撕裂，将血淋淋的伤口摆在我的面前，我逃也逃不掉。
　　“子嗣的重要，你莫非……”我的话说到一半，他忽而伸手按住我的唇，阻止我继续说下去，他低下头，抵着我的额头轻叹道：“纵然再重要，也抵不过一个你啊。”
　　“再者你若真的是喜欢孩子，我们日后可以领养一个，”他见我不语，随后安慰道，“待战乱平息，汉王取得胜利之后，我们安定下来，那时便算是真正的一个家了……”
　　“你以后真的打算只替汉王谋划了吗？”此时此刻，对于子房未来，甚至超过了我的丧子之痛，他沉吟片刻，微微点头。
　　“那韩国……你……”我不禁道，那么多年的执念，他为故国做的一切，我皆在一旁见证，他的痛，我感同身受，当初为了能替韩国报仇，他可以抛弃性命，在下邳韬光养晦十年，之后种种，更是不必言明，可这样坚定的信念，有朝一日终于被现实所击败，那他……该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