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浅笑,年倾欢佯装赞许,觉得皇后此言格外有道理:“臣妾受教了。”眉心微微一跳,她的表情不免凝重许多:“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当真有人谋害,尔雅为求自保而私自出宫,也算是情有可原。方才臣妾拿不定主意,现下只好请皇后娘娘亲自处置。晚些时候,皇上若是问起,臣妾也好如实回答,就请皇后娘娘做主。”
年贵妃惯会耍滑,这也在静徽的意料之中。今儿自己在这翊坤宫的殿上问问的坐着不走,已然猜到会有这么一出。“贵妃替本宫料理后宫诸事,尚且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何况皇上将此事交给贵妃处置,本宫又能如何做主。”
稍微停顿,静徽叹息一声:“也罢。尔雅,本宫问你,究竟偏紫为何要对你暗下毒手?”
尔雅连连摇头,委屈不已:“皇后娘娘,奴婢不信偏紫会这么做。”
瞥一眼胡来喜,静徽又道:“你怎么知道是偏紫所为,就因为她嚼舌自尽?不是还有个侍婢没死么?人带上来,好好问问。”
“嗻。”胡来喜让内侍监将晴蓝带了上来,严苛道:“皇后娘娘问话,只管如实回答,不可隐瞒,懂了么?”
晴蓝含着泪跪下,叩首道:“皇后娘娘,偏紫是一时糊涂,她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出此下策。是奴婢不够仔细,未曾发觉她的心思,才酿成大祸。”
尔雅跪着走到晴蓝身侧,瞠目道:“晴蓝,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快点说啊!此事到底是否偏紫所为,你无论如何都不要瞒我。”
“小姐,是偏紫一时想歪了,她妒忌您这样的出身却能入宫侍奉御前,故而出此下策。以为您一直病着,她就有机会接近皇上了。事实上,她不愿意在宫里当奴婢,受人冷眼。小姐,偏紫虽然最后来不及说完,可奴婢知道,她就是想趁着您病,取悦皇上,她没有想过要害死您。”
“不知死活。”静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你们有福分入宫侍奉皇上,已经三生有幸。竟然还敢生出这样的邪念,亵渎宫规,暗中为祸,本宫岂能留你。汪泉!”
皇上惦记的那个处置不了,她身边的还处置不了么?静徽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也不看看她们是什么样的出身,竟敢觊觎皇恩,简直不知死活。“偏紫已死,尸首扔到乱葬岗子也就是了,这晴蓝也是一路人,交由慎刑司严厉处置,决不能姑息。”
“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冤枉,从头到尾,奴婢都不知情。方才这些话,还是偏紫嚼舌自尽之前,才对奴婢讲明的。奴婢对我家小姐忠心耿耿,绝无半点不轨之心,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吧,皇后娘娘开恩。”晴蓝唬的脸色惨白,俨然哭成了泪人。偏紫就死在眼前,难不成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么?
尔雅当然也不肯依从,几番向皇后求饶:“娘娘恕罪,都是奴婢管教不严。可晴蓝是忠心耿耿侍奉奴婢的,绝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求您开恩。”
静徽被她们的哀求之音扰的心浮气躁,阖目道:“有过当罚,原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这丫头乃是奴婢的奴婢,至微至贱,决不能姑息。本宫没有追究尔雅你驭下不严之罪,已经是网开一面,岂容的你在这里哀哀求饶,与本宫讨价还价。汪泉,还愣着做什么?”
“不皇后娘娘,不要。”尔雅将晴蓝挡在了自己身后,泪眼婆娑:“管教不严乃是奴婢的罪过,既然皇后娘娘要责罚,就请娘娘责罚奴婢。奴婢愿意代替晴蓝入慎刑司受责,只求娘娘开恩,饶了她吧。”
年倾欢听着也是烦不胜烦:“皇后娘娘已经有了懿旨,本宫奉劝尔雅你不要再横生枝节。即便晴蓝当真是冤枉的,从未参摄其中,但也是属于侍奉,未能对你尽心才会如此。你自己尚且有过,还想着替旁人顶罪,本宫只怕皇上面前,你无法交代。还是乖乖的遵从皇后娘娘懿旨,老老实实的让人将晴蓝带走,否则皇上龙颜大怒,绝非你能担待得起。”
尔雅含泪向贵妃叩首:“多谢娘娘提点,尔雅知道娘娘乃是一番好意。可偏紫与晴蓝,都是尔雅的带进宫来的姐妹,偏紫已经走了,若是晴蓝再有什么闪失,奴婢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终究奴婢害了她们。无论如何,求皇后娘娘开恩,饶恕晴蓝吧,尔雅心甘情愿替死,绝无二话。”
言罢,尔雅握住了晴蓝的手:“你好好保重。”
“不要,小姐,不要……”晴蓝连连惊叫,双眼瞪的凸起:“奴婢情愿一死,也不要您有事。”
“皇上驾到——”
静徽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讨厌苏培盛的嗓音,突兀、尖细,简直要把耳膜划破。“你们倒是命大。”愤懑的起身,静徽收敛了脸上的愠怒之色,从容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还真是没有想到,皇上当真去而复返,料理好了朝政之事,这么快就返回翊坤宫了。有这么在意的必要么?
“如何了?”胤禛看了一眼跪在殿上,满面凄楚的两人,禁不住有些愕然。
年倾欢简明扼要道:“毒乃是尔雅近婢偏紫所为,此人已经嚼舌自尽。”
略微颔首,胤禛轻轻唔了一声:“查清楚便好。”
“此事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年倾欢瞟了一眼皇后,声音清冷:“皇后娘娘主张将尔雅另一位近婢交由慎刑司处置,毕竟是与此事相干之人。尔雅姑娘僵持为以身作则,愿意独自一人承担罪责。”
抿着唇赧笑,年倾欢有些不知所措:“臣妾愚钝,不知此事如何处置才妥当,还请皇上明示。”
“朕命你前往静阁安居,虔心清修,不想才几日,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看着跪在地上,满面是泪的尔雅,胤禛拨弄着手里的蜜蜡串:“也罢,既然是朕御前的人,苏培盛,带回养心殿等候处置便是。”
看来皇上心里果然有了打算,静徽越发不服气。可惜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皇上有了计较最好不过了,也省的臣妾与贵妃为此事犹豫不决。”
胤禛意味深长道:“犹豫不决无妨,只要不是争执不下便好。皇后也乏了,早些回宫歇着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君恩难测,我见犹怜
一身如常的衣裳为绛紫之色,上绣着龙鳞祥云的图案,别致也吉祥。换下了龙袍,威严却并没有减退多少,胤禛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眼底依旧只有深邃。
“皇上万福金安。“尔雅跪下请安。
“你若真想出宫,朕可以替你安排。”胤禛清淡的语气,听着似乎有些虚幻。
尔雅抬起头,脸上浮现了异样的笑意:“皇上明知道奴婢这么做,就是为了惊动阖宫,为了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奴婢身上,又怎么会提前与皇上说明。若是皇上一早就知道奴婢的心思,只怕不会由着奴婢胡来。”
“你就这么肯定,朕会饶恕你的妄为?”胤禛不喜欢这种感觉,似乎是被人用刀子抵在要害,哪怕贵为一国之君,也由不得自己做主。“要知道,普天之下,没有人敢忤逆朕的心意。即便有,也断然不会如你这样明目张胆。”
更衣之前,胤禛秘密见过宋青,宋青已经将尔雅姑娘身怀武艺之事禀明。以至于胤禛可以肯定,面前的女子看上去再娇弱都好,也无法遮掩她如同猛兽一般猖獗的野心。“你到底想怎样?”
“当年的事情,奴婢知道皇上必然知情。既然奴婢与皇上有缘,就请皇上念在一夜欢好的情分上,将真相告诉奴婢。究竟是何人诬告奴婢的阿玛,究竟是何人将奴婢一家送上了黄泉路。奴婢这么多年,所受的种种辛苦,皆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父报仇,要仇人血债血偿。”尔雅再度落泪,双眼尤为红肿。“奴婢知道,天下之大,许多事情都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即便先帝天纵英明,也难以避免被小人蒙蔽双眼。奴婢不敢怨怼,更不敢心存不敬。奴婢的阿玛向先帝效忠,奴婢向皇上尽忠,都是为臣子的本分。这些道理奴婢都懂,可皇上实在没有必要维护一个从中作梗,混淆黑白的小人。哪怕他是大清股肱之臣,哪怕他权倾朝野,奴婢也必然要他赔上性命。此仇不报,奴婢宁可死在宫里,也绝不苟且偷安。”
“你想方设法的接近朕,令朕对你倾心于你。想方设法接你入宫,欲意一亲芳泽。但实际上,这些都是你为了复仇而设下的诡计。从头到尾,你对朕何曾有过半分真心,不过是利用朕对你的倾慕而达到自己入宫、复仇的目的。”胤禛正是因为愤怒,才令她迁居静阁。没想到短短几日,就闹出这些是非。“你宁可以身犯险,落入皇后、贵妃手中,也要逼着朕将你从静阁里放出来……”
尔雅笑了,笑容里颇有几分尴尬。“皇上到底是奴婢的知心人。奴婢所想所做,皇上尽数了然,既然如此,皇上何不成全了奴婢?”
“倘若你的仇人就是朕呢?”胤禛挑眉,目光骇人。“倘若是朕容不下你阿玛,要他于朝中消失,借此良机巩固自己的势力,扳倒劲敌,又当如何?”
有些不敢相信,尔雅蹙眉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皇帝:“不可能,即便皇上容不下我阿玛,尔雅也不信皇上会使出这样阴毒的招数,要尔雅一家老小魂断京郊。这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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