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够的。”
凌氏点点头,转而问侯赵老太太早饭用的可好,先聊了几句家常。凌氏方道,“媳妇想到一事,算着下个月就是外祖母的寿辰,我思量着寿礼要开始料理了,不知母亲是什么意思?媳妇好安排预备。”
这里说的外祖母是赵勇的外祖母,赵老太太的嫡母——朱家的老祖宗——朱老太太。朱家在边城是颇具名望,按理这样的人家,哪怕赵老太太是庶女,也不该嫁到小军户的赵家才是。这说起来,真是话长了。首先,得先人朱家的败落说起。
这位朱家的老祖宗朱老太太就很不幸的经历了朱家败落的过程,朱家败落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朱老太太前世不修,嫁了个败家子的丈夫——朱老太爷。万幸的是朱老太太能干,不管如何艰难,到底没叫朱老太爷将产业完全败光,更兼朱老太太非但人争气,肚皮也争气,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还个个都考出功名来。如今长子正在朝中任正三品户部侍郎,端得高官。
朱老太爷废柴一个,眼瞅着家业没落,结果硬是有运道,三个儿子顶起朱家的天,将家业打理的较先前更上一层楼。于是,朱老太爷很狗屎运的继续着废柴浪荡的人生旅程。
奇怪的是,朱家这样的门楣,何况儿孙并非不孝之人。按理朱老太太再怎么也不该住老家,很该与儿孙同住,得享天伦。结果,朱老太太反是坚守边城老家,与守家业的庶子住在一处。
这其中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其原因依然在朱老太爷身上。
与朱老太太的强势能干不同,朱老太爷少时纨绔,长大败家,若不是朱老太爷有个慧眼识珠的妈给他相了朱老太太这个媳妇,现在朱家说不得在哪儿个茅坑呢?
朱老太爷一直就是个糊涂人,糊涂了大半辈子,年轻时靠媳妇,等到年老,媳妇不行了,儿子顶上来,他就开始靠儿子。儿子出息后,一早就打发可靠管事来接二老去帝都就近孝顺。朱老太太犹豫一二,朱老太爷却是等不及,他早想看看帝都城的风光,于是整日在家撺掇老太太。老太太心里牵挂儿孙,便同老太爷一道去了。结果朱老太爷真是天生的惹祸精,一把年纪还在帝都搞出些个花红柳绿的名声,简直丢尽脸面。夫妻这些年朱老太太早把老太爷看透,若是朱老太爷丢的自己的脸,朱老太太眉毛都不会皱一下,反正在她眼里,老东西早便没脸了。但,这是帝都城,不能给儿子帮忙倒罢了,难道还要扯儿子后腿?
朱老太太寻思两日,当即立断的拖着老太爷回了老家边城。自此便把老太爷紧紧拘在边城,只要不拖累儿子,随老东西花红柳绿去!
要说朱老太爷,对朱家唯一的贡献就是生儿育女了。
朱老太爷是家中独子,三代单传,人丁单薄。但,经朱老太爷多年勤耕雨露,嫡庶子女加起来有十几口子,别的且不说,人丁足够兴旺了。
朱老太太这个嫡母做的有多心烦,可想而知。
朱老太爷不计成本的生孩子,当年朱家正处没落,尚未中兴,故此如赵老太太这等庶女出身,嫁到赵家这等小军户之家也不算稀奇,难得的是朱老太太这个嫡母不算刻薄,庶子庶女的娶妻嫁人,总有一份聘礼嫁妆。
不过,若说感情,也就那样了。
原本赵老太太同嫡母的关系只是寻常,奈何赵老太太命不大好,年纪轻轻守了寡,一个人带着儿子过活,不得不倚靠娘家。来往的多了,反是处出几分感情。就是现在,赵老太太也时不时的带着赵长卿去朱家看望嫡母。
朱老太太眼瞅着快七十的人了,赵老太太道,“母亲说了不大办,我缝了一身衣裳,这会儿瓜果丰盈,咱们也有果园,你收拾些上好的瓜果存在窖里,到时一并装好送去。一家子过去磕个头就是了。”
凌氏笑应,道,“外祖母性喜清净,不爱排场。倒是我娘家侄儿在外祖母家族学附学,也想着趁外祖母大寿时尽一份心,母亲看合适不?”
赵老太太道,“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既有这份心,过去就是。”
凌氏笑,“行,那我先让人去挑果子。”
“去吧,叫丫头们去干就行了,你有身子,别累着。”
凌氏自然的将手放在小腹上,笑,“母亲尽管放心,我不是头一遭有身子,这孩子乖巧的很,并不大闹腾。如今先安排下去,样样齐备,省得临到头慌手乱脚。铺子里有些新料子到,我让人拿了几匹新鲜的回来,想着咱们一家四口都裁上一身新衣,到时给外祖母贺寿时穿,也体面。”
赵老太太笑,“你们做就行了,我衣裳有的是。”
凌氏笑劝,“哪里还差母亲这身衣裳,纵使母亲有,也是以前做的了。断没有儿孙皆裁新衣,独落下母亲的道理。若母亲不肯,我们这新衣裁了也没脸上身呢。”
赵老太太笑,“好,就依你。”
凌氏又说笑几句,方起身告辞。
待凌氏走后,赵长卿道,“祖母,既然要给曾外祖母送果子,咱家有没有装果子的篮子?要是没有,不如去小梨花儿家买几个?小梨花儿编的篮子多好看,到时整整齐齐的摆上,也显得体面。”送人东西,包装也很重要,买椟还珠就是最好的例子。
赵老太太笑,“这个我倒没想,小梨花儿手艺是不错,你去问问你母亲。反正小梨花儿正做这个,以后若家里有用的地方,找他家就是。既便宜,又是邻居,也算照顾她生意了。”
赵长卿不爱跟凌氏打交道,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应了。
赵老太太摸摸孙女的头,她人老,还不至于糊涂,赵长卿与凌氏的生疏,赵老太太看得出来。赵老太太生母早逝,总觉着,与自己的母亲生疏,是人生莫大的遗憾。
人老了,性子便柔软。何况,赵老太太从来不是暴烈之人。赵长卿素有主见,赵老太太索性慢慢点拨于她,待得母女二人接触的多了,或者能培养出些许感情来。?
☆、姐弟~
赵长卿选了个赵勇在的时间去跟凌氏说给朱老太太备寿礼的事。
赵长卿并没有空手过去,她带了两碟点心,问过父母好,在椅子下坐了。赵勇先笑,“这是给爹送点心来了?”
“不是给爹的。”赵长卿坐姿很端正,对于一个孩子,这样的坐姿很难得,也显得很认真。赵长卿笑道,“我听白婆子说母亲近些日子总是夜半饥饿,母亲怀了小弟弟,饿着对身子不好。我让厨下做了两碟点心,给母亲送过来。这是新做的,母亲这院里有炉火,让白婆子隔水放在炉火上,但凡饿了直接拿来吃,一样是新鲜的。”
赵长卿平常都鲜少过来,如今非但来了,还有说有笑的带了点心来。有句不恰当的形容,凌氏实在有些受宠若惊,连笑中都带了几分不自然,道,“难得你想的周到,我正说这个呢,总是深更半夜的饿醒,柳婆子虽在厨下,只是白天一天就够她忙活的,为我一个,不值当的半夜再把人折腾起来。不想你就想了这么个好法子。”
赵勇笑,“要不都说女儿贴心呢。”
赵长卿笑道,“还有一事,今天听母亲说起给曾外祖母贺寿的事,母亲走后,我又问了祖母好半天。母亲不是说到时二舅舅家也要去给曾外祖母贺寿么,母亲,二舅舅家的表哥在曾外祖母家附学,到时表哥去吗?”
凌家想跟朱家走动,现在自然是为了儿子在朱家附学之事。凌氏笑,“应是去的。”
赵长卿道,“我想着,曾外祖母家人多,何况是曾外祖母过寿的日子,哪怕不大办,去磕头的人定然不少。到时乱糟糟的,二舅舅又是头一遭去,说句不中听的话,怕是就在外头用个饭而已,不一定能跟朱家表叔们说上几句话。要我说,二舅舅想去祝寿,主要是因着表哥附学的关系。既如此,何不叫表哥跟咱们一起走,表哥年纪小,还不到男女大防的时候,到时候叫他跟在我身边。我是常跟祖母去给曾外祖母请安的,表哥跟着我,不用说话,也能有个面熟。介时在朱家族学里,那些朱家子弟自然得对表哥客气些。”
凌氏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笑对丈夫道,“她一个小小人儿,思量事倒比我这个大人更周全,真是……”
见凌氏真正开颜,赵长卿继续笑道,“母亲现在怀着小弟弟,原就不该再操心的。母亲不知道,今天隔壁的梨花儿姐姐过来找我玩儿,我才知道梨花儿姐这么小,都会挣钱养家了。这么一比,我还只会花钱,远不如梨花儿姐。”
赵勇觉着好笑,“这有什么好比的,你比她小,再说,我家卿姐儿会念书习字,许多人都不如你。”
赵长卿认真的说,“可是,我也想做些事啊。我听人说,总是念书容易念成呆子的。我过来,就是想问问母亲,不是说要给曾外祖母送果子做寿礼吗?母亲,挑果子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好不好?梨花儿姐姐常帮杏大娘做事,我也想为母亲分忧哪。”
这倒不是不行。
何况赵长卿今天表现颇佳。
因为母女二人不常来往,距离产生美,矜持惯了,便对彼此格外的客气。挑果子只是小事,凌氏犹豫的是,朱家门庭不一般,故此,送到朱家的东西,凌氏格外慎重,哪怕一颗果子也是精益求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