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一直很放心,就是担心你亏待了自己。”忽然之间痛失所爱,更多的人自暴自弃、报复世人也报复自己,赵长卿能开个药铺子行医救人,积德行善,殊为不易。朱太 爷对赵长卿道,“似咱们这样的人,既有美貌也不缺智慧,天还妒英才呢,难免倒霉一些。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便没什么看不开的了。”
待赵长卿哭了一场,朱太爷带她去洗脸,还一个劲儿的念叨,“这要是大冬天,非皴了脸不可?”吩咐丫环,“把牛奶温一温,给长卿敷脸。”
赵长卿忙道,“我也没那么娇贵。”太浪费了。
“亏你还是卖胭脂水粉的,现在不趁年轻保养,没几年就是黄脸婆了。”朱太爷道,“当年大凤朝唐惜春唐神仙常以此方敷脸,听说唐神仙骨稀之年仍是肤白貌美,引得世人惊叹。”
赵长卿道,“难道不是因唐神仙修习神仙之术的缘故吗?我在书上看说他极通星象,是神仙中人,深受当时的武皇帝与杜若国主重视,听说他后来出海成仙去了。”
朱太爷道,“你也是念书的人,还信这些鬼神之事?”
赵长卿毫不犹豫,“信!”
朱太爷给噎个仰倒,老傲娇脾气发作,敷完脸也不理会赵长卿了。
赵长卿摸着脸,没话找话,“这用牛奶敷过脸的确不一样,更滑润一些。这法子就是好。”
哼哼,这可不是废话么。朱太爷翻个美|美大白眼,愈发傲娇了。赵长卿便道,“都说唐神仙骨稀之年肤白貌美,我看太爷也不遑多让么。我都愁得快生白发了,太爷还是满头乌发。”
朱太爷又哼唧两声,还是不理。
赵长卿心情不是很好,叹道,“以前我听人说太爷除了吃晚玩乐,别的事都不大理会,传言真是不准。”
朱太爷长眉微挑,嘲讽道,“这话何其蠢也!”说着一指满室奢华道,“若只凭儿孙的良心,我能过得上这种日子?长卿长卿,你真是个痴人。”
赵长卿经了许多事,也颇能看透些,听朱太爷这般言语并不以为怪,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心里的事,无可诉诸之处。即使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想来太爷也是如此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太爷,太爷对我好,我就知太爷是好人。旁的什么人,与我又有什么相干呢?”
朱太爷笑,“你除了聪明上有些像我,洒脱上就差远了。”到底年纪小,还要老人家亲自出言劝导。
朱太爷瞧着赵长卿,越看越喜欢,说,“我这也不算后继无人了。来,咱们去玩儿吧,你不大会玩儿,这可不成,以后出去怪丢脸的,叫别人笑话。我教你。”
朱太爷拉着赵长卿玩儿去了,赵长卿初时心情虽有些郁郁,朱太爷却是最会哄人开心的,不一时便也放开心肠与太爷游戏起来。
☆、第166章
是夜,朱大舅爷前来给父亲请安。
朱太爷只得先打发长卿回去了,叮咛道,“明天早上过来,咱们一起吃饭,我叫他们炖鹿筋,那可是好东西。”
赵长卿笑应,有眼色的告辞离去。
朱太爷问长子,“什么事?赶紧说。”
朱大舅爷笑,“我看长卿这孩子颇是长进,想问一问,阿律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我与二妹妹是亲兄妹,亲上加亲,父亲看这亲事可还做得?”
“这话糊涂,我是你爹,不是朱律的爹,也管不到赵家的事。这事,你问错了人。”朱太爷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看长子一眼,问,“还有,你是看中长卿了?还是看中赵蓉了?”
朱大舅爷道,“两个都是好孩子,父亲说哪个好,我就给律哥儿定下哪一个。”
朱太爷玩味的看长子一眼,“此事暂且不提,还有事呢,一道说了吧。”
室内只有父子二人,朱大舅爷素知父亲的脾气。何况,在亲爹面前,也顾不得什么脾气不脾气的,朱大舅道,“儿子辞官致仕,有些急了,不知彭相会不会误会?”
朱太爷问,“你辞官前给他打过招呼了吧?”
朱大舅爷道,“彭相叹了两口气,也没说别的。”
“那就是了,他误会你什么。你这把年纪了,一不是尚书,二不是宰辅,按朝廷规矩,再过两年也要退的,有什么得不得罪人的?”朱太爷一语说中长子心事,道,“你无非是怕与赵家联姻,会不会让彭相多想误会罢了?对不对?”
朱 大舅爷赔笑,“儿子这点心思,素来瞒不过父亲的眼。”他爹简直就是妖怪,平日里吃喝玩乐,纨绔排场。说老头儿纨绔吧,其实不大和适,老头儿关键时候很有 用。尤其,老头儿同彭相关系硬啊。当初他刚考中进士,入了翰林,接老头儿到帝都住了一段时日。那会儿先帝在位,彭相还不是宰辅,在朝中官也不高。老头儿不 大管他这翰林儿子,对尚不得志的彭相那比对亲儿子还亲,当然,老头儿早就跟彭相投缘,当初彭相被发配到边城效力时,两人就有交情。当时,小翰林彭大舅爷不 大理解他爹怎么一门心思贴彭家这冷灶。后来彭相步步高升,及至今帝登基,彭相入阁,朱大舅爷也得佩服老头儿的眼力。有这样跟当朝宰辅相熟的爹,朱大舅爷哪 里敢不孝顺,朱家儿孙一个赛一个的孝顺。
如今朱大舅爷有了为难的事,且此事关乎子孙后世、家族气运,自然是想硬着头皮找亲爹拿个主意。
朱太爷问,“律哥儿这两日在做什么?”
朱大舅爷道,“那孩子头一遭回老家,这两天都在跟兄弟姐妹们在一起,处得倒还好。尤其二妹妹家的孙女阿蓉,小小女子颇具才气。”
朱太爷道,“凭我这张老脸,你要跟赵家联姻,彭相不会怪罪你,但是,他也不会再似以前那般关照朱家了。其中利弊,你自己权衡。我不给你做这个主。至于律哥儿的亲事,长卿不合适,至于要不要跟你二妹妹家联姻,你自己做主吧。我一个做曾祖父的,管不到曾孙身上去。”
朱大舅爷皆应了,又道,“那依父亲看,宋皇后……”
“我又不是朝中大员,不过是你来往的信件,你母亲拿给我看罢了,具体如何并不清楚,你具体说一说。”
朱 大舅爷凝眉道,“太后屡屡发难皇后,先时就强要了九皇子在慈宁宫养育了一段时间。如今皇后带着皇子公主避到寺里,就是朝中,对宋皇后先前之事也颇有微辞。 宋皇后一兄一弟都离开了帝都,如今去向不明,宋荣因外戚故,辞去侍郎一辞,如今只有一个承恩侯的爵位在身,影响力大不如前。宋荣的继室因病过逝后,大家都 以为他会续娶,不想只是将家中一房老妾扶正。”
朱太爷没问太后皇后如何斗法,反是问,“宋荣那房妾有什么来历吗?”
“就 是寻常女眷,寻常正经人家出身,父母都故去了,先前跟伯父过日子,日子不好过,便被人说与宋家为二房。家中一个幼弟,名叫杜君,考了进士。听说宋皇后未进 宫时,帮着宋皇后打理过宋皇后建的免费书院。在翰林满一年后便外放为官了。”朱大舅道,“还有,礼部原秦老尚书家的一名子弟叫秦铮的,还有如今礼部尚书李 修竹大人分家的庶子家的孙子,名叫李睿的,帮着宋皇后打理过生意。宋皇后在外头免费书院的事,与这些家族子弟来往过密,颇是引人口舌。”
朱太爷问,“这样说来,太后一族颇是咄咄逼人哪。”
“是啊,还有彭相,原也对皇后有些微辞。”宋皇后育有嫡皇子,朝中大臣却不喜欢她,皇帝年纪大了,朝中乱相已现。朱大舅爷想着两头下注,暂且隐退,偏生一时定不下心事,只得找老父来拿下主意。
朱太爷望着长子,“你辞官是对的。你的本事,风平浪静时还罢了,总能按部就班的过日子。风起云涌时是不成的。”
“其一。”朱太爷伸出一根保养极好的手指,圆润的指尖儿带着微微光泽,“太后再张牙舞爪,也争不过皇后。不用再想了,宫中的争斗,宋皇后必是赢家。”
“可是,太后毕竟是陛下的亲娘。”
“她 就是陛下的祖奶奶也没用,宋荣死了继室,为何不再续娶一门显赫的填房?凭宋荣现在的地位,轻而易举。可宋荣偏生扶正了老妾,老妾还出身平平。他能在你头上 压了你这么多年,手段自比你厉害,这还看不出来么?这是宋家有意为之,宋家是在向陛下示弱!为何要示弱?弱者向来是装强的,只要强者才有示弱一说。”朱太 爷淡淡道,“只看这一点就能明白,宋家心里有数,行事极具章法。宋皇后是什么人,你们这些大臣哭着喊着上吊撞墙,她犹能在天下谤毁中登上后位。凭这一点, 就比天下人都强了。太后不过是陛下生母罢了,她斗不过皇后。”
朱大舅爷道,“那要不要提醒彭相一声。”
“能做相辅,难道连这个都想不通?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朱太爷道。
朱大舅爷笑,“总是咱们的心意。”
烛光之中,朱太爷目光深沉,他温声道,“老大,这种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的心意有什么用呢?你若有心,第一,不该在这个时候辞官,你辞了户部侍郎,再上去的是什么人就不好说了。第二,你心心念念要与赵家联姻是为了什么呢?你将彭相这些年的关照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