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眼睛瞪得溜圆,嘴上硬道:“难怪小的不懂规矩,有人撑腰呐,这三宫六院还有没有尊卑有没有王法了?”
岚琪看她一眼,不言语,转身则怒斥环春:“愣着做什么?把侧福晋送回去。”
融芳几乎被架着走的,可她才从御花园的石子路上脱离苦海,等着她的却是永和宫的青石板,德妃娘娘总算仁慈,没让她晒在太阳底下,可在家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头,一面跪着一面哭,却没有人敢来帮她说句话。
英华殿里,毓溪和胤禛随太子太子妃拈香行礼,不知外头那场闹剧,这里宁和得有几分超脱得意境,因太子和四阿哥有话说,太子妃和毓溪退了出来,可妯娌二人还没说上话,毓溪就听说他们家侧福晋闯祸了。
太子妃笑道:“你去吧,等四弟出来,我告诉他一声。“
毓溪尴尬极了,行礼后匆匆离了英华殿,赶到永和宫时,进门就见融芳跪在阴凉地里,她赶上去时,小媳妇已是哭得可怜,她急着问:“你怎么了?”
融芳却只是哭:“福晋,太疼了。”
☆、899不敢和老天爷打赌(还有更新
毓溪也不知融芳跪了多久,又不敢擅自让她起来,便先撂下人往婆婆的寝殿去,环春端着茶等在门前,拦着福晋说:“娘娘气大了,您说话可小心些。”
“知道了。”毓溪心中忐忑,接了茶盘进门,额娘正歪在窗下轻轻摇着扇子,她上前摆了茶,轻声唤,“额娘,您喝口茶消消气,天热别气坏了身子。”
岚琪睨一眼,责备道:“你们做什么把她一个人撂在宫道上?”
毓溪慌张地要屈膝,却被喝令站起来,在凉炕边上浅浅坐了,还捧着手里的茶盘,垂着脑袋说:“是实在没想到,她那么活泼又不懂规矩,额娘您问过了吗,她跑去御花园做什么?”
“她去找柿子树。”
“柿子树?”毓溪也满头雾水,但见婆婆脸色缓和,忙放下茶盘,将茶碗送到面前,笑着说,“额娘别生气,回去我教训她,再也不敢给您添乱了。宜妃娘娘那儿,反正也那样,她就爱和人拌嘴吵架不是吗?”
岚琪不禁笑出声,毓溪见状心里一松,嘴甜地说着:“您一板着脸,儿臣就没主意了,额娘要高高兴兴的才好。”
“你终归是好的,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能不好吗?”岚琪在毓溪额上轻点,接过茶喝了几口,又推开窗户,看到年氏还跪在阴凉地里,不免一叹,“这下子,她该恨我了吧。”
毓溪忙笑:“哪儿敢,儿臣会好好跟她说道理,再说了胤禛也容不得她对您不敬啊。”
岚琪却感慨:“方才环春对我说,一代一代的人,真就这么传下去了。那会儿我比你还年轻,看着太皇太后教训几位王府里的侧福晋们,一排排的人跪在慈宁宫里,那会子吓得心颤,一晃眼,我的儿媳妇也在受罚。”
这话,难免要涉及毓溪没有儿子,就没有儿媳妇可教,可她如今虚怀若谷,岂能为了几句话动摇心神,一面笑着说:“弘时将来娶媳妇,儿臣也这样教,做婆婆就是威风得很。”又软软地央求,“额娘,让她起来吧,细皮嫩肉的,别跪出毛病了。”
岚琪点了点头,没言语,毓溪则当得令,赶紧唤宫女去让侧福晋起来。她和婆婆一道在窗前看,只见融芳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揉着膝盖抹眼泪,不知之后该做什么,也找不着方向,还是环春去指引,把她带到别处去歇着了。
隐隐能听见融芳啜泣的声音,岚琪轻轻一叹,问毓溪:“你瞧着这个妹妹,怎么样?”
毓溪坦率地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儿臣不敢断言,但是心里并不排挤她,大概是年纪差得多了,和念佟一般,看待她总带了几分怜爱,往后日子过起来,或好或坏就明白了。”
岚琪颔首,轻拍了儿媳妇的手背道:“谨慎些,看着虽不坏,可太活泼淘气了,都说她灵气逼人,我瞧着也就是长得那样而已,骨子里是个毛躁的小东西。”
毓溪见婆婆不再生气,心里安逸,应着:“儿臣记下了,回家一定好好管束她。”
岚琪则问:“你们和太子一道去英华殿了?”
毓溪便正经回答,说太子此刻和胤禛在英华殿里说话,更言:“儿臣瞧着,太子和太子妃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太子妃变得温柔又和善,不像从前总高高在上地端着储君夫人的架势,眼下让人觉得,她好像特别幸福,脸上总挂着笑容。”
岚琪轻叹:“若真如此,也算不辜负她全心全意扶持太子一场。”
此刻英华殿里,胤禛与太子再敬了香,这就要离了,出门不见毓溪,太子妃笑道:“像是新弟妹闯祸了,毓溪现在在永和宫,四弟去永和宫找他们吧。”
太子笑道:“看样子,你有的要头疼了,听说她的年纪和我大侄女一般?”
胤禛尴尬不已,垂首道:“让二哥看笑话了。”
太子妃笑悠悠说:“毓庆宫里姐姐妹妹还要多,你二哥手底下,还不知多少笑话,四弟费心哄着些就是了。”
太子却含笑冲妻子瞪了眼,两人眼里都是笑意,待三人离开英华殿,便要分离,太子要和太子妃去园子里散散,临别时,太子又喊住了胤禛,说:“我是解脱了,可你们还在挣扎,不论如何别走我的老路,三年五载的,一切就能有定数,你们这些兄弟,都比我强。”
胤禛没说话,眼瞧着太子夫妻离开,方才在英华殿里,太子对他说,此次复立太子,皇阿玛有言在先,他做不过几年又会被废,一则是之前事情突然,复立可以平息朝野的议论,二则是两番废立后,便是要告诉天下人,皇帝不会再立太子的决心。太子如今,只是虚有其名,再享受几年储君的待遇,也算是他身为儿子,为皇帝做的最后一件事。而皇帝也许诺他,再废之后,仍旧会优待他和他的妻儿。
太子说他解脱了,活了三十五年,痛苦挣扎了三十五年,做过无数的错事,日日夜夜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如今真正像个人一般活着,他想用余下的生命,去好好对待一心一意为自己的妻子,哪怕这辈子只做这一件对的事,也不算白活一场。而对于太子妃来说,丈夫能变得有血有肉,变得神智清明,让她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度过每一天,做不做这紫禁城未来的女主人早就不重要了。
小和子见主子呆呆出神,上前提醒道:“王爷,您去不去永和宫接福晋回府?”
胤禛缓过神,他还没消化太子那些话,还迷茫三年五载后将面临的变故,想起妻妾的麻烦,一时有些烦躁,转身朝出宫的方向走,撂下话给小和子:“你让福晋带她回去吧,就说我有事先走了。”
等这话传到永和宫,岚琪怕毓溪不高兴,便责怪儿子:“他一定是怕来了我骂他,没脸来了,你回去把我的话传给他,有本事一辈子别来了。”
毓溪哄着婆婆道:“哪儿能呢,额娘回头就想儿子了。”
可心里难免不自在,等辞别了婆婆,带着一瘸一拐的融芳回家,马车上她想说什么也不知从何说起,进家门后分别时,才叮嘱了一句:“别的不说,你且记着,在外头做了丢脸的事,没人记着你姓甚名谁,只知道是雍亲王府的人,丢的就是王爷的脸。今日娘娘罚你跪,也是做给外人看的,你若心生记恨,就连王爷都要容不得你了。”
融芳抿着唇,含泪点头,呜咽着说不出话,毓溪摇头轻叹,径直回自己的屋子去。
这件事在宫里藏不住,很快也在府里传开,宋格格在东边院子里笑得岔气,与李侧福晋道:“我们防贼似的防着新人来改天换日,结果是个草包,还说什么和王爷有缘分,我看是孽缘,她来了才几天,就没消停过。”
那会儿琳格格却过来,与李氏道:“福晋问上回阿哥挨了王爷的打,娘娘从宫里赐的创伤药您这儿还收着吗?福晋说若是有,匀一些给西苑侧福晋,府里的那些都是给下人用的。”
李侧福晋赶紧让丫头去取,笑着说:“都拿去吧,弘时也学乖了,不会再挨打,便是挨了打,娘娘总还是惦记着的,不差这一些。”
宋氏缠上来问:“新娘子的膝盖跪烂了?”
可琳格格取了东西,只管向李氏道谢,转身就走,根本没理会宋格格,气得她跟在身后啐了一口,骂道:“做着福晋的奴才,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琳格格没走远,这话隐约听得见,可莫名的连生气的心思都没了,反而对身边气得不行的丫头说:“管她呢,她连奴才都不如呢。”
那之后的日子,胤禛闷住在书房里,偶尔和毓溪说说话,家里妾室一概不见,新进门的侧福晋,瞬间就被冷落了,西苑里的光景可想而知,琳格格去过几回,瞧见新人委屈可怜又努力忍耐的模样,竟不由得心疼她。数日后,琳格格悄悄对福晋说:“侧福晋怪可怜的,我听西苑的人说,侧福晋想家了。”
毓溪忽然想起来,愧疚地说:“可不是么,这一下下闹的,她还没回门呢,倒是我们失礼了。”
可是隔天皇帝从承德送回很多东西来,分赏各宫和诸位皇子,众人忙着谢恩,又顾不上年氏回门的事,她就像个金丝雀似的被关在西苑里,琳格格偶尔送东西去,看到她趴在窗口呆呆的出神,觉得人家虽然出身名门地位又尊贵,可好像过得还不如自己,可有心和侧福晋说说话,又觉得自己不够资格,总是交代了福晋的事,就默默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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