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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后宫叫德妃 (阿琐)


香月哭着去把主子被扔掉的鞋子袜子捡回来,抖抖索索地要给岚琪穿上,可岚琪却躲开说:“你回去拿干净的来,那些人碰过的,拿去全部烧了。”转身则要搀扶端贵人坐回轿子里,双目通红却死也不落泪,“您赶紧回去养着身体,宣太医瞧一瞧,可没有比胎儿更重要的了,臣妾在这里等一等,一会儿也走了。”
端贵人的宫女被打得双颊红肿口角流血,幸而未及伤了几个抬轿子的小太监,岚琪命他们好生抬着轿子,赶紧把主子送回去要紧,这边香月还在哭,岚琪拉她起来,“你还不快回去,我可要冻坏了。”
香月哭着脱下自己的夹袄铺在地上让岚琪踩着,立刻就跑回钟粹宫去拿干净的鞋袜,一时人都散了,只留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初春未暖的风扑在脸上,一阵一阵寒意沁入心头。
可是,这里距离慈宁宫不远,再走些路也要到乾清宫,不晓得佟妃究竟痰迷心窍还是恶意挑衅,乌雅氏虽然低微,可太皇太后喜欢,皇帝更喜欢,偏在两宫之间羞辱折磨他们都喜欢的人,换谁听了都无法理解。
当苏麻喇嬷嬷听说这件事,因不能打扰诵经的主子便自己先跑来时,环春玉葵和香月都已经在了,正伺候给岚琪穿鞋袜。
“嬷嬷……”香月大哭,抱着苏麻喇嬷嬷的腿哭诉刚才的事,玉葵和环春架着被冻得发软的岚琪,小常在却只是努力扯出笑容说,“我没事的,嬷嬷能派人去瞧瞧端贵人吗?”
苏麻喇嬷嬷面色凝重,佟妃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自己虽是个奴才,可也是皇帝的老师,顺治爷和当今皇上的满文都是她手把手教会,宫里宫外无人不敬,赫舍里皇后和昭妃都对她恭敬有加,唯有这小佟妃不同,入宫以来倨傲无礼,在她眼里,苏麻喇嬷嬷不过就是个奴才。
“回去好好照顾你家主子。”嬷嬷沉了沉心,又吩咐手下宫女,“去把软轿请来,送乌常在回去,常在这样子被架回去太狼狈,失了尊重。”
众人应诺,分散去忙碌,也有人去端贵人处问安,嬷嬷上来握了岚琪的手,纤柔十指凉得直叫她心寒,却语重心长道一句:“来日方长,您要记着今天的耻辱,可为的不是复仇或憎恨,为的是有一日您在高位,不要迷失了心,不要让今天您所见佟妃的恶容,来日也出现在您自己的身上。”
岚琪眼角方沁出晶莹,这亦是她悲悯佟妃的所在,已然冻得虚弱的她用力点一点头:“嬷嬷的话,我记着了。”
当乌常在被佟妃罚裸足站在地上的事传到乾清宫时,昭妃刚和皇帝说完宫中开春用度,正要离开。她今日并非有心挑衅佟妃而先一步过来,本是和皇帝约定好了时辰,来说要紧的事,且因叛域各地清剿收回不少银两,国库比往年宽裕许多,帝妃二人本心情甚好,却突然传来这样的事,玄烨深眉紧蹙,昭妃侍立一侧,半晌轻声道:“臣妾可否去看一看乌常在。”
玄烨冷然看她,昭妃眼神一恍显然有怯意,但还是定心继续道:“臣妾再不敢如从前糊涂,乌常在为人端正心思灵巧,臣妾忙着宫内事,全靠她侍奉太皇太后和太后,臣妾若还如从前那样糊涂计较,也……也白白病那一场了,还望皇上不要误会。”
玄烨神色沉沉,不敢想象在寒风里光脚站了半个时辰,岚琪的心该冷到何种地步,她最需要人怜惜的时候,最该怜惜她的那个人,却浑然不知,心痛和恼怒交叠反复,一时说不出话。
又想起昭妃从前的荒唐,可她折腾的是自己,并未真正伤害岚琪,相反佟妃,却是一次比一次恶毒地折磨别人,他不过是想有一个人来压制眼前这一个,没想到却养出表妹如此扭曲的狠毒,害了岚琪,实则也毁了表妹好好一个人。
“皇上……”昭妃轻轻唤了声。
玄烨终是缓过神,淡然道:“不必去了,没得多一个你再和佟妃起了争执,你的心意朕明白,不会误会你,跪安吧。”
昭妃心头微微发紧,揣测不出皇帝的意思,福了福身子退下,李公公送她到宫门口,昭妃忍不住问:“本宫是不是惹恼皇上了。”
李总管苦笑:“惹恼皇上的大有人在,娘娘若听得奴才一句话,这些事儿您别管,管了惹一身骚,也没人说您好啊。”
昭妃恍然明了,含笑道一声谢,安然回她的翊坤宫去。可不是么,佟妃要作死,自己作壁上观便好,不必在这节骨眼儿上显摆自己的贤德,有她这么上蹿下跳的,自己什么事都不做,就够贤德的了。
钟粹宫里,岚琪被送回来时,已然浑身发烫,太医院得了苏麻喇嬷嬷的话立刻派人来瞧,听说光着脚在地上站了半个时辰,太医叹气说:“这寒气侵入,谁晓得要钻在身体哪一处,之后肺热咳喘甚至宫寒,且要调养了。”
病榻之上,岚琪已烧得昏昏沉沉,环春拿湿帕子盖在额头,不消半刻就滚烫了,熬了药掰开嘴灌下去,不多久就抽搐着吐出来,再熬药再灌,反复折腾到深夜,终于身上汗如雨下,亵衣被褥都黏糊糊的。
布常在把她那里的炭炉通通搬来,等屋子里暖得穿一身单衣还嫌热,便拿白酒给她擦身,在炕上放干净的被褥换地方睡,一整晚没有人合眼,直到翌日天明,岚琪原本烧得通红的脸颊退下去,呼吸也渐渐平稳,太医又赶来瞧,惊讶乌常在脉息已经平稳许多。
可这样烧一场,粗壮的汉子都未必能承受,何况纤弱的女人,岚琪神智清醒时,已是下午黄昏,沉甸甸在榻上醒转,只看见身边环春伏着也睡着了。
意识恢复,便觉脑壳儿裂开似的疼,嗓子眼一股股血腥往外头冒,想要开口说话又因干涩张不开嘴,能感觉到嘴角一溜燎泡,稍稍动一动就疼得不行,这才掌不住身体难受觉得委屈,眼泪跟着落下了。
环春警醒,睁眼见主子醒了,忙喊人进来,因她这里缺不得人,布常在让盼夏几人都来轮班,此刻盼夏和稻穗进来帮着伺候,忙碌许久,终于清清爽爽地靠在大枕头上,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喝下汤药,虽然形容狼狈孱弱无比,可她恢复得很快,比太医预估得好太多了。
吃了药见她皱眉头,盼夏掰了一小块冰糖让含着,嘴里有了甜丝丝的感觉,岚琪脸上神情轻松了好多,盼夏哄她笑:“这糖还能吃,可不能沾荤腥了,太医说了,近些日子只能青菜白粥对付。”
岚琪娇娇软软地笑了,伸手无力地推了推盼夏,此时布常在听说醒了赶来瞧,奈何性子弱,一见面就掉眼泪,岚琪还好好的没事,反是她哭得伤心,好半天才说:“太皇太后和皇上那里,竟然谁都没过问一下,平日里那样疼你,都是做样子的吗?”
环春来劝,也怕岚琪心里不好受,等布常在离开后对主子道:“苏麻喇嬷嬷那些话,您还记得吧,奴婢觉得太皇太后和皇上不过问,总有他们的道理,主子千万别想不开,反添了烦恼。”
岚琪微微笑着点头,因无力气说话,之后被抱着躺下去,捏了捏环春的手,似乎是谢她照顾自己,没多久又安然睡过去。
她现在无心去计较这些事,身上还被病痛折磨着,脚底下始终要留存那冰凉的寒意散不去,她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如苏麻喇嬷嬷所说,若她有一日在高位,绝不要变成第二个佟妃,可若要有那一日,没有命去等,一切都是空。
两三日后,乌常在病体渐愈,太医院上下本悬着心,先有苏麻喇嬷嬷派人来过问,后来李总管亲自去了一趟,虽然太皇太后和皇帝都看似不闻不问,实在态度摆在哪儿,谁也不敢怠慢。且初日见时病得沉重,都以为要不好,不想小小的身子竟如此坚毅,两三日功夫精神头都足了,这才人人都松口气,也敢去禀告两宫,说乌常在没事了。
最宽慰的,当属玄烨,每天一停当下国事,就只记挂她一人,去向太皇太后请安时,祖孙俩虽避而不谈,可看彼此眼神都很明白,皇祖母更挽着他的手说:“我的孙儿,到底是长大了。”
然而皇帝忍了,太皇太后也忍了,可事情却并没因此结束,乌常在眼看着病体康复,谁能想端贵人的胎却保不住,那日后过了七天,端贵人终因宫血不固小月了。
对于一个曾经失去女儿的人而言,这份残忍不啻要了她的命,荣贵人也不再顾忌旁人的眼光,在端贵人身边日日夜夜照顾,数日后总算把悲伤过度,几乎要轻生的姐妹拉了回来。
虽然端贵人是七天后才小月的,可谁都会把这件事联想到那天她和乌常在一起受辱才导致的这个结果,闹得宫外都传说这件事,一时谣言纷纷,佟国维亲自入宫向皇帝请罪,请求皇帝饶恕佟妃年轻不懂事,更往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告罪。
太皇太后却只幽幽苦笑:“入宫前让你宠坏了,入宫后也没人拘着她,说到底咱们做长辈的也有错。何况端贵人毕竟不是当天小产的,太医也说她前些年久病积弱,这一胎原就难守,这件事不能全算在你闺女头上。罢了,皇上都不提,只当没这件事吧。”
承乾宫这边,佟妃呆呆地坐在正殿门里,听说父亲入宫了,便想等他来见见自己,那天的事到如今,她大半个月没出门了,也大半个月没人来理会她,只晓得后头钟粹宫天天有太医往来,刚开始她还盼着乌雅氏病死干净,再后来听说她好了,又希望她能恢复如初,直到端贵人小产的事传来,佟妃才真的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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