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岚琪从乾清宫出来,打从毓庆宫前过时,见那边门前聚了四五个人,她只是停下脚步随便看了两眼,可那边却有人急匆匆跑来,恭敬地请德妃娘娘说:“娘娘能不能和平贵人说说,奴才几个真不能让平贵人进毓庆宫,可平贵人不肯信。”
毓庆宫的规矩,皇帝不会张扬地告诉天下,反正天下人也来不了紫禁城,算是内宫隐匿的规矩,但平贵人出生贵族,不该不知道这里的门道,岚琪并不想多事,也不愿以妃位之尊刻意教导小赫舍里氏,平贵人身份特殊,苏麻喇嬷嬷一早就叮嘱她,离得远远的就好。
岚琪想推脱了走,可平贵人瞧见这边光景,似乎不服气那些太监找德妃来压制她,摇摇曳曳地走过来,手间帕子轻轻一甩,很不周正地行了个礼,便笑道:“这些奴才也真是的,好好和臣妾把话说了就是,做什么还要来劳动您。”
岚琪言笑客气,不过几句敷衍的寒暄,并不提毓庆宫的事,平贵人也识相,没有偏在这件事上找不痛快,但也很不客气地问:“娘娘从乾清宫来?听说皇上这几日政务繁忙,娘娘可要多劝劝皇上保重龙体。”
“这是自然的。”岚琪应付着,边上紫玉机灵,说主子该回去吃补药的时辰,不能耽搁,一行人便要走,可平贵人却跟上来说,“听讲德妃娘娘爱读书,臣妾不才,在家时也爱写写画画,不知可否到永和宫坐坐,和您讨教几分?”
岚琪心里知道,不论平贵人为什么想去永和宫看看,都不会是什么善意的友好。虽然永和宫也该有待客之道,可她并不想私下和平贵人有什么接触,猜想她这性子是难缠的,客气一些,人家就顺着竿子往上爬,反正不要往来,索性正色道:“本宫之后要去慈宁宫侍奉太皇太后,这下回去要歇一歇,不能陪你说话,下回永和宫里摆了茶水,再请你来坐坐。”
岚琪极少在人前自称本宫,刚才也不知怎么冒出来了,说完也不多想,带着紫玉几人就离开,等走远了紫玉便嘀咕:“娘娘,这平贵人好像不懂尊卑,不过是嘴上敬着,眼睛里根本没人。看您的眼神都是斜着的,实在太没礼貌了,怎么贵族家的小姐,会这样子?”
“别在人后说闲话。”岚琪叮嘱,可她心里想,历朝历代昏君无数,那些所谓的天命之子都尚且如此,贵族家出几个这样的小姐,有什么可稀奇的。想想温贵妃自小被家族教养,也没照着家人设想的样子长大,不就是这个道理。
平贵人四处遭冷遇,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回到储秀宫时佟嫔客气地招呼她去喝茶,却被甩了脸色,但佟嫔脾气好不计较,没多久宫女送来觉禅贵人打好的花样子,平贵人又不甘寂寞地跑来,说起觉禅贵人,人家高傲地问:“听说宫里最美的,是觉禅贵人?姐姐,咸福宫真的不能去吗,可你怎么让觉禅贵人打花样?我都进宫好几天了,还没见过贵妃娘娘和那位漂亮的贵人呢。”
佟嫔没多想,说是温贵妃安胎,这个孩子太金贵,怕宫里人的生辰八字冲撞了孩子,所以不让大家去探望。她以为这样说了平贵人就不会再好奇,谁晓得一转身人家就跑去咸福宫门前晃悠,虽然没进门,可咸福宫那里如今被上头盯着的,傍晚时分太后就派人来叮嘱佟嫔看好自己宫里的人,说温贵妃的胎儿很重要,绝不能有人跑去惊扰。
太后向佟嫔施压,承乾宫那边就觉得因为妹妹的不谨慎而丢脸,皇贵妃又把佟嫔叫去训斥了一顿,教训她该有一宫主位的威严。
佟嫔莫名其妙被连累,心里很委屈,忍不住对姐姐说:“她毕竟是赫舍里皇后的亲妹妹,我也不好对她太严肃了,又在一处屋檐下住着,闹僵了有什么意思?”
皇贵妃连连说妹妹没用,责备她该有自己的尊贵,赫舍里皇后的妹妹又如何,又不是皇后本人,若是真的看重,皇帝怎么会只给个贵人的位份。这般一顿教训,更说储秀宫再闹出什么事让太后过问,她一定不轻饶,佟嫔无奈至极地退出来,气得连回家的方向都搞错了。
佟嫔气哼哼地走错了方向,却正好遇见要去慈宁宫的德妃,岚琪见她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便问怎么了,佟嫔知道德妃心善人好,两人同行时不知不觉就说了委屈,说她掌不住平贵人,要是能让平贵人搬走就好了,可她不敢对皇贵妃开口。
岚琪也无奈,劝她道:“平贵人才在储秀宫住下,没有体面周全的缘故就搬走,必然要惹些闲话,妹妹你再忍一忍呢?”
☆、281恶人自有恶人磨(还有更新
佟嫔性子好,说罢了苦楚就不再那么幽怨,也愿意和温柔的岚琪亲近,不知不觉说出心里话:“皇贵妃娘娘若能像娘娘您这样就好了,偏是自家亲姐姐,对臣妾比谁都严厉,一样的话您说来,臣妾就十分受用,可是听着她那样讲,除了委屈没别的了。”
岚琪笑道:“娘娘她是心疼你才会着急,换做旁人,都入不得娘娘的眼不是吗?”
佟嫔想想也对,不久两人在半路分开,岚琪到慈宁宫时太皇太后正在诵经,佛堂外是几个大宫女在伺候,苏麻喇嬷嬷不在跟前。绕到小厨房来,便见嬷嬷正看着火给太皇太后炖汤,岚琪闻着汤的味道不大好,不禁问:“嬷嬷炖什么汤,都是一股子药味儿。”
嬷嬷笑道:“炖的药膳,主子近来不大肯吃补药,炖在汤里让她进些补也好,倒是这汤还肯喝的。”
“这么大的药味儿,太皇太后又该嫌弃了。”岚琪玩笑着,说太皇太后那边快好了,嬷嬷便留人看着火候,一起往佛堂来。
岚琪对嬷嬷向来知无不言,说话间提到方才遇见佟嫔的事,说自己并不了解平贵人,但今天只是说了几句话,觉得很是合不来,说起佟嫔的抱怨,对嬷嬷道:“皇贵妃娘娘对佟嫔是严厉些,只怕那平贵人就挑着这个欺负她,料定她也不能怎么样,更不敢对亲姐姐诉苦。”
嬷嬷笑道:“主子常与奴婢说,皇贵妃娘娘为什么对妹妹那么凶,后来就想,她兴许就是瞧着宫里其他亲姐妹一起入宫的都不大好,生怕自己和妹妹也走了老路,才弄得这样生分吧。但又终归是妹妹,不能不管不过问,就成现在这样了。”
岚琪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管皇贵妃自己是否想到这些,至少这几年看她对佟嫔的态度,因为屡屡受亲姐姐责备,宫里人反没有说这对姐妹闲话的,即便皇帝对佟嫔不错,也没有人排挤她,都觉得她总被亲姐姐压制着,成不了气候。
待太皇太后礼佛毕,岚琪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松松筋骨,方才与嬷嬷商议了把这件事也告诉太皇太后,虽然都觉得不好插手,毕竟最早是太后安排的,不好驳太后的面子,可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平贵人欺负佟嫔,就她们俩这性子,佟嫔还不被人生吞活剥了。
太皇太后听了,却笑道:“她们这些多年不往来的亲姐妹,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家里,怎能生得一样的性情。你看胤禛和胤祚,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性子都不一样,没什么可稀奇的。”
岚琪笑着说:“年上额娘带臣妾的妹妹入宫,是个大大咧咧的活泼小丫头,和臣妾也很不一样。”
“所以啊,我可没奢望过这个小赫舍里能像皇后那样温柔大度,当年皇后年纪小小却十分懂事,玄烨早先对这门婚事不大上心,只晓得身为帝王有一个皇后,是他的责任,直到婚后,皇后善良娴静又识大体,才慢慢打动他。温贵妃早先不是急着和家里撇清关系,不想受他们的束缚么?可她那些年折腾了些什么事,如今又怎么样?赫舍里皇后可不同,人家一样不受家族摆布,却什么荒唐事也没有,那样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身边,钢铁的心也会被融化的。”
太皇太后说着说着,不禁笑起来,问岚琪:“我将皇后说得那样好,你不至于要吃皇后的醋吧?”
岚琪不服气地说:“在您心里,臣妾就那样小心眼呐?”
玩笑话都不必当真,太皇太后则给岚琪和苏麻喇嬷嬷出了个主意,但成不成且看那个人如何自处,竟是让钦天监再拟个名头,解了温贵妃的禁足,让咸福宫的大门重新打开。
太皇太后说:“平贵人不是看不起这个那个出身低贱么?那就让她瞧瞧高贵的是什么光景,但咸福宫的门禁虽解了,还是派人仔细盯着她那里的一动一静,她自己要死要活我管不着,别让她近皇帝的身就好。”
可咸福宫的门,岚琪再不会走进,就是将来阿哥们长大,她也希望儿子们别和十阿哥走得太近,她不是佛爷,心里也有容不得人的时候,对于温贵妃,再无可转圜的余地。
两日后,钦天监说日月星象已改,不会再有冲克的危险,太后便下旨撤了咸福宫的门禁,鼓励妃嫔们多多去探望陪伴贵妃安胎。而皇帝也度过了禁fang事的日子,在太医的调理下已完全康复,渐渐开始眷顾新人,内务府也制好了绿头牌,但新进来的几位都已经在乾清宫转了一圈,就是没储秀宫平贵人什么事,自视颇高的平贵人,又怎能守得住这份委屈。
佟嫔身边的大宫女叫玉芝,这日她从宁寿宫请安回来,竟看到玉芝跪在庭院里,手下小宫女赶紧来告状,说是平贵人罚玉芝跪的,就为了几盆热水,没什么要紧的事,人家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平贵人这样做,完全就是不把佟嫔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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