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皇太后歇下,皇帝要回乾清宫,特特让岚琪送她到门前,岚琪踮着脚给他系氅衣带子时,被人兜着氅衣挡住,在腰上重重掐了一把,又痒又疼她偏偏不敢在人前叫唤,瞪大了眼睛看玄烨,玄烨促狭地笑着:“叫你刚才得意,活该。”
“太皇太后又没说错,江南女子真绝色,皇上南巡就真不想一亲芳泽?”岚琪不服气地嘀咕,又怕玄烨挠她,自己已经往后退了,可还是被玄烨一把捉了手,却是认真地说,“朕知道,你年轻轻的总陪着皇祖母很闷,可是对朕来说,皇祖母是心头最重,朕只放心你在身边,朕知道你辛……”
“皇上又说没劲的话。”岚琪打断了玄烨,伸手将领子扶周正,温柔地说着,“臣妾见天在慈宁宫,也就没人能欺负臣妾,多好的事儿?何况一点都不闷,皇上真心疼,就多赏臣妾些银子和太皇太后斗牌,输了不心疼,赢了臣妾还能多赚钱贴补永和宫里的花销。”
“财迷心窍。”玄烨笑骂,又说她,“南巡的事虽还未正式宣布,想来一点点风声已经透出来,这回出巡本就要带后宫,但带哪个不带哪个还未有准数,旁人来问你,你装傻就是了,别有人来求你想要随扈,你左右为难。宫里头的事既还不是你管,一律不要沾手,再清清静静过几年。”
岚琪恬然一笑,将那日李公公送来的话重复一遍:“是,臣妾老实呆着。”
皇帝心情甚好地离开,岚琪目送御驾远离才折回来,径直来苏麻喇嬷嬷的屋子,正见小宫女伺候吃药,她亲手接过喂了,又拿手巾给擦拭嘴角的汤汁,再递过来一碟子蜜饯,嬷嬷推手说不必:“那药不苦,不是治病的,就养养身子,奴婢身子没事,太皇太后紧张罢了。”
“太皇太后能不紧张吗,您可是她的依靠。”岚琪笑着给嬷嬷垫好枕头,嬷嬷一味要她罢手别动,岚琪故意说皇帝要她来照顾得,嬷嬷才不推辞,一老一少坐着说起即将南巡的话,说刚才太皇太后教训皇上出了远门别拈花惹草,可又叮嘱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会儿对嬷嬷才说心里话:“难保地方衙门不瞎殷勤,皇上指不定也会有动情的时候,宫里头一张张脸早看腻了,出门多新鲜呐。可光现在说说我就酸了,这要是一路跟着,眼睁睁瞧着他去采野花,我可没那么大度。”
嬷嬷知道德妃的大度和小气都是在理上的,她也就私下撒撒娇,大是大非上总是站在皇帝的角度思量,也难怪她讨人喜欢,这样的心智不论是先天有的还是后来刻意学的,谁不爱与好相处的人为伴。
“嬷嬷,皇贵妃娘娘也会去吧,我觉得有皇贵妃娘娘在,皇上就不敢去拈花惹草,娘娘她急了还不把那些小野花都揉得稀碎,我都能想象出娘娘横眉竖目的样子。”岚琪两眼放光,神采奕奕地说着,“皇贵妃娘娘若去,四阿哥指不定也跟着,这样胤祚就有伴儿了。”
嬷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拉着岚琪说:“您这醋吃得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哪能这样在背后编排皇上的不是,皇上既然带后宫同行,必然不会有那些事,那些地方官员是瞎子吗?将来皇帝总再有单独出巡的时候,那时候您再在宫里吃干醋吧。”
岚琪哎一声,无奈地笑着:“太皇太后也不许我说这样的话,也就对嬷嬷说说。莫说出门采野花,就是皇上这大半个月天天轮着翻牌子,我心里都酸透了。”
嬷嬷轻声笑道:“娘娘就不怕万一有了,不能出门?您也体谅体谅万岁爷呀。”
岚琪正羞赧嬉笑,伺候嬷嬷的宫女进来,捧了两只大盒子说:“贵妃娘娘送来的补药,说知道嬷嬷您身子不大好,送这些东西来问候您。”
嬷嬷微微蹙眉,吩咐她们把东西放好,轻声嘀咕:“这难不成还要去谢恩?”
岚琪劝她:“皇上要大家都把您当长辈敬重,您谢什么恩,皇上送东西来给您,也不让您跪接的,罢了吧。”
嬷嬷却道:“万岁爷给奴婢面子是情分,奴婢可不能坏了礼数没尊重,奴婢自己不去,也该派个宫女去打招呼。”
岚琪便替她安排,让慈宁宫的宫女跑一趟咸福宫谢恩,而说起温贵妃近来的遭遇,嬷嬷毫不客气地说:“娘娘离她远一些就好,她独自成不了气候,可一旦和家里的人又勾搭上,就难说了。钮祜禄家在这后宫的眼线爪牙无孔不入,您一定要小心。”
见岚琪听得变了脸色,嬷嬷更严肃地说:“不只是钮祜禄一族,太子外祖,国舅爷府上,连明珠也管着内务府,这宫里头角角落落都有他们的存在,不害人的时候没事儿,若要起歹念,防不胜防。”
“就像上回在我吃的东西里下迷药,就连永和宫里也有不干净的,我说皇上怎么把我那里的人换了几个,可他又不对我明说,我也不敢问。”岚琪面色沉沉,再无方才明媚的笑脸,她再如何笑看风云,深宫险恶是不会改变的,嬷嬷这一敲打,让她松懈的防备之心又紧了。
嬷嬷冷笑:“莫说永和宫,慈宁宫里也有这样的事儿,您知道太皇太后对皇上对朝廷有多重要,早几年的时候,还有人想下毒害主子,多亏上苍庇佑太皇太后化险为夷。”
岚琪心头一惊,但立刻又镇定下来,她这么多年在慈宁宫料理琐事伺候太皇太后,好些事做惯了就不觉得什么,但的确拿外头来比一比,慈宁宫里什么都特别,茶水饮食一道道手,就是她泡的茶,也要有人先尝过。
“奴婢说这些可不是要吓着您,就是觉得温贵妃这一回回闹的,太皇太后也没道理逼着皇上去对她好,这样她没了盼头,大概就要往家族上靠。”嬷嬷忧心忡忡说,“更何况还有了十阿哥,钮祜禄一族比任何时候腰杆子都挺得直,当初钮祜禄皇后足足等了十来年都是空等一场,现下十阿哥,不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吗?”
苏麻喇嬷嬷的话不错,温贵妃一举得男后,外头局势就有了变化,坤宁宫毕竟空着,不是说皇帝不想立后,大臣们就不惦记,谁知道皇帝哪天心血来潮就再立皇后,这上头熬得再辛苦再久,也要握紧了不能松手。
而皇帝南巡的事,果然因为各项准备都上了日程,虽尚未正式宣布,里里外外的人已差不多都知道了。风闻此次带后妃出巡,闷在紫禁城里的女人哪个不想随扈,可到底是出远门,和去木兰围场或去玉泉山等等不同,想必能随行者寥寥无几,女人们把四妃以上都撇开,都想破头的争取着后头几个位置。
除夕元旦转瞬而过,康熙二十三年,新的一年又开始,皇帝本拟在三月出巡,谁料正月尚未过,沙俄老毛子就不让清廷安生,侵入黑龙江瑷珲一带杀烧抢掠,皇帝震怒,派萨布素将军兵临雅克萨,痛击俄军,将其据点悉数焚毁,使雅克萨悬为孤城。
这样一闹,南巡的事便搁置了,先前派出去的官员也都原路返回等待时日再南下,过了年就出发的纳兰容若也携妻妾回到京城,这一日从朝堂上散下来,家丁来接他时说:“少奶奶今天去看了看沈姑娘,说沈姑娘病着,让大爷您散了朝过去瞧瞧。”
☆、261一步错步步错(还有更新
“病了?”容若很是疑惑,一面上了马车,一面想,他回京后就去看过沈宛,彼时好端端的,这才十来天的功夫,怎么就病了。而妻子为何会去登门相见,她们还从未单独相处过,今天见了面又要说什么?
满腹疑惑匆匆往私宅来,门里家仆见了都忙说:“大爷,府里少奶奶来过了,您可知道呀?”
容若立定了问她们:“她们可有什么事?”
几个丫头老妈子都摇头说不知道,只是瞧见少奶奶离开时气哼哼的,容若不禁皱眉头,又问她们沈姑娘为何病的,一个丫头说:“这几天夜里总在灯下写字,乍暖还寒的时候,也不披一件衣裳又不许我们打扰,恐怕就着凉了。”
“你们早该派人告诉我了。”容若叹一声,疾步往屋子里来,沈宛如产后坐月子的女人一般,脑袋上绑着头巾防风,面色如纸神情憔悴,十天光景,就换了个人似的。
“病了为何不派人去告诉我?”容若没头没脑就是这句话,但转念就觉得不妥当,果然见沈宛清冷地笑着,可不是吗,他作为男人本该多来看看她才是,且自黑龙江回来,他来私宅的日子,一双手数得过来,可沈宛一直默默承受,半句怨言也没有。
“若没有半途回京,这会儿该到哪里了?”沈宛无力地问着,稍稍说句话就咳嗽,但心情似乎并不坏,还嘀咕着,“你说皇上南下还要去祭奠孝陵,那就离我家很近了。”
“对不起,皇上不让我带你回去。”容若愧疚,不敢正视沈宛的眼睛,只听沈宛慢悠悠道,“家?我不过是随口说的,我哪儿来什么家,青楼里生青楼里长,爹娘是谁都不晓得,我是无家可归的。”
容若心疼她,忙说:“宛儿,这里是你的家。”
沈宛苦笑,却是点了点头,“是啊,说起来,还是这里让我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可是容若,我总觉得京城容不下我,总觉得在这里住不久,我大概早晚还是要走的。”
容若觉得眼前的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悲戚,忍不住追问:“宛儿,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她来对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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