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目光有些惊讶和被看穿的尴尬,但旋即就笑了,“孙儿再如何,总也不及皇祖母的心智。”
太皇太后笑道:“不是心智,是我心疼我的孩子们。”
玄烨垂首道:“因为那心思不孝,孙儿并不愿提起,就是对岚琪也不必说得那么明白,孙儿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了。”
“玄烨啊。”太皇太后拉着皇帝到身边,笑着问他,“就那么喜欢岚琪吗?皇祖母没给你挑错人?”
玄烨骄傲地笑道:“岚琪可是孙儿自己挑的,但当年您若不答应,大概也没有今日。皇祖母问的是,孙儿喜欢她,如今不管位份尊贵还是金银珠宝,都并不稀罕给她,只盼她平平安安,能陪我一辈子。”
祖孙俩这番话,苏麻喇嬷嬷也在边上听着,她却不大明白,只等皇帝离开,太皇太后才对她说:“玄烨该是怕我百年之后,太后成了这宫里最尊贵的人,可你知道,她是个没主心骨的人,指不定就受了什么挑唆诱惑变了心思。她做皇后时不得意,做太后也一直还是儿媳妇的身份,谁晓得心里头藏没藏怨气,五阿哥终归是宜妃的儿子,保不定将来她和宜妃就好了。现下把岚琪的闺女送过去,她和岚琪也有了维系,哪怕我走后宫里头变了气候,看在公主的份上,太后起码不会和岚琪有隔阂,玄烨想得很长远呐。”
苏麻喇嬷嬷笑道:“太皇太后只管放心,两人都心疼对方,就有这份心思,也能长长久久。”更禀告说,“这几日六阿哥都在承乾宫,和四阿哥玩得可好了,不晓得那天德妃娘娘对孩子说了什么,四阿哥又活泼起来,皇贵妃也高兴。”
这话老人家爱听,还让苏麻喇嬷嬷回头领俩孩子来陪陪她。而说起六阿哥喜欢黏着四阿哥,兄弟姐妹那么多,仿佛是天生血脉相连,六阿哥最喜欢的就是亲哥哥,这几天又能和哥哥玩在一起,每天来给额娘请安时,都三句不离哥哥。
这天一边给岚琪请安,一面等皇贵妃来领他去宁寿宫看小妹妹,母子俩说话时皇贵妃就到了,四阿哥进门很礼貌地给德妃娘娘请安,可胤祚又只管拉着哥哥说话,结果被胤禛责备:“你怎么总是没礼貌,见了我额娘要先行礼,我都教你多少回啦?”
☆、251你心里还有她?(三更到
胤禛人小鬼大的模样把两个母亲都逗乐了,皇贵妃训斥胤禛只会欺负弟弟,等胤祚行了礼,就让他们兄弟俩先走,岚琪知道皇贵妃有话对她说,那一日到现在,两人还没单独相处过。
果然皇贵妃很直接,坐也不坐站着就问:“那天你对胤禛说了什么?他怎么一下子就好了?”
岚琪忙道:“娘娘您是说四阿哥怕会和您分开,但四阿哥对臣妾说,他最怕如果和臣妾亲昵要好,您会吃醋难过。这在咱们看来,养母因为孩子和生母亲近而不高兴,的确再正常不过,但没想到四阿哥,他那么小就知道要顾忌了。”
“他是怕我难过?”皇贵妃没想到儿子的心结在这上头。近些年对于四阿哥和岚琪亲近,她也没觉得不自在过,总是看着六阿哥那么可爱,看到他们兄弟相亲友爱就高兴,而且岚琪再三强调绝对不会要回孩子,她并没生出这份戒心和醋意,却没想到孩子会那么细心。
岚琪恭敬地说:“娘娘只管放心,臣妾会注意言行,不让四阿哥难做。慢慢久了,他真正明白这些事的缘故和道理,就更不必您费心了。”
皇贵妃面上傲气十足,“我当然还要费心,你以为他这么乖就全是天生的,这些年我费了多少心思教导他,你又看不见的。”又想了想说,“但还是要谢谢你,那天真悬,幸好你们母女平安。”
岚琪欠身道:“是娘娘信任臣妾在先。”
皇贵妃则突然提起:“好端端的,皇上为什么送公主去宁寿宫,你就不心疼?”
“臣妾身体不好,无力照拂公主。”岚琪敷衍这句对所有人都一样的话,皇贵妃似乎不大信,但没有深问,不冷不热地客气几句就走了,环春送了客进来说,“还是头一回见这样跟人道谢的。”
岚琪心情甚好,满不在乎地说:“总比不谢有人情味儿吧。”更嘀咕,“是该管管胤祚教规矩了,这孩子远不如胤禛有礼貌,实在太宠他。”
环春笑道:“您看大阿哥就知道啦,奴婢觉得就算皇室天家也和百姓家一样,总是大的顶事,小的受宠。四阿哥是您的长子,就算不养在身边也是长子,六阿哥是小儿子,又因为四阿哥被抱养,您不自觉地就宠爱六阿哥,奴婢们都是在边上看着的,劝也不想劝,谁家不是这样?”
“还真是这个道理,皇上就对大阿哥的期望可高了。”岚琪夸赞环春聪明,但还是决定该管管胤祚了,主仆俩说起这事儿,环春提起前几日大阿哥在书房犯了错,惠妃亲自过去教训了一顿,因为正好德妃临盆,宫里热闹这边的事,没怎么在意书房里的闹剧,但都说惠妃娘娘这次是气大了。
且说大阿哥平日里顽皮一些或犯懒不肯用功,都不至于让惠妃如此动气,这次她是下了狠手将大阿哥打了一顿,只因大阿哥不知犯了什么浑,竟轻薄书房里伺候他的宫女,太傅一状告到皇帝那里,皇帝派人让惠妃自己看着办,并因此将书房里伺候得人全部换成小太监。
要说大阿哥虚龄不过十二岁,能懂什么男女之事,顶多是玩心太重和宫女们闹着玩的,但书房里岂容得这样伤风败俗的事,说轻薄必然是夸大其词,可皇帝盛怒,惠妃不能不有所表示,为了这个儿子,真真是让她心力交瘁。
十月里,纳兰容若从黑龙江归来,带回一些东西,明珠夫人殷勤地往宫里送,见惠妃精神不如以往,问起缘故,惠妃平日也没人能说这些话,一时都倾吐出来,更真正明白明珠夫人昔日所说的苦处,冷笑道:“难怪嫂嫂容不得沈宛,那样辛苦养大的儿子,就被个女人拴在外头。”
明珠夫人道:“容若小时候很听话,也不知是我前世造孽,还是他前世造孽,这辈子竟是在女人身上纠缠不清。可要说从前也好好的啊,这是中了什么邪。”
惠妃问:“他们从黑龙江回来,沈宛没再来问你要孩子了?”
“儿媳妇小产后,沈宛就没再来闹过,容若也是隔天两头跑,家里的不敢怠慢,可外头那个也放不下,我就看他一天天瘦下去,哎……”明珠夫人长叹,“真是我的冤孽,倒是这次从黑龙江回来,脸色晒黑了,人也结实了些。”
惠妃叹道:“他都三十多了,还要你操心,大阿哥这才多大,我几时才能为他省心呐?一心一意为他铺设前程,他却上赶着一样样毁掉,我心都碎了。”
明珠夫人忙道:“老爷让我与您说,已经上奏皇上,要为大阿哥换先生,恐怕换几个老师会好些,请娘娘安心,大阿哥骑射了得,假以时日必能成才。”
“假以时日?这四个字真能哄人。”惠妃愁眉不展,之后与明珠夫人絮叨几句,到了规定的时辰夫人告辞离去,一路往外走,却在宫道上遇见旧人。
觉禅贵人为了贵妃的事走了趟太医院,她极少出门,今天万不得已走这一趟,竟就遇见熟人。幼年时明珠夫人对她挺好的,甚至曾默认过让她跟了容若,但家里落败后树倒猢狲散,觉禅氏不怪明珠夫人无情,而曾经她算计自己勾引皇帝好为容若铺路的事,她也不想再计较,何况这么多年,夫人鬓边隐隐可见白发,也是有年纪的人了。
两边只是互相欠身致意,都没有停下说话的意思,擦肩而过后,觉禅氏带着香荷几人淡定地朝前走,却突然听见后头有动静,香荷忙说:“主子,夫人摔倒了。”
觉禅氏才回过神,很自然地走上来,她怎会知道是擦肩而过后,明珠夫人的目光跟着她转过来,一边又没停下脚步,脚下花盆底子一崴,身子就跌下去了。这会儿掀起裤管看得出脚踝红肿,崴得不轻,怕是不好再走路,觉禅氏便命香荷:“回咸福宫跟贵妃娘娘说一声,求娘娘赐轿子让夫人坐轿出宫。”
夫人再三客气,香荷已经跑开了,这边几个宫女将夫人搀扶到一旁坐下,觉禅氏立在边上说:“夫人若疼得厉害,再与娘娘说立刻请太医也好。”
“不必麻烦了,多谢贵人。”明珠夫人很尴尬,如今渐渐上了年纪,家里容若又闹出了那些事,她再不如前几年那般骄傲,言行举止也显得更和气些,这会儿看着觉禅氏温和地笑着:“贵人像极了你的额娘,都是真正的绝色佳人。”
觉禅氏不言语,绝色佳人又如何,额娘早就不在了,她这辈子也过得不如意,她们母女都是空有一张脸,白来世间一遭。
夫人又说:“方才在长春宫看到八阿哥,活泼可爱又十分聪明,将来一定能成才,是贵人的福气啊。”
“是惠妃娘娘的福气。”觉禅氏对于孩子的冷漠从未改变,直叫明珠夫人语塞,之后不咸不淡地说几句话,很快咸福宫过来一乘软轿,香荷说温贵妃问夫人要不要紧,怎么不去咸福宫歇着请太医,自然这都是客气话,众人将明珠夫人搀扶上了轿子,觉禅氏就不再跟着了。
夫人一路坐轿子出宫,宫外自然有家仆等候,再等回到家中,少夫人听说婆婆崴伤了脚,赶紧来跟前伺候,说起要派人去找容若回家,明珠夫人本不想烦着儿子,可又想这样对儿媳妇来说,这是让丈夫回家的借口,就没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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