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穿的这藕荷色的斜襟小袄,还是杨氏特意挑小樱准备过年穿的,杨氏说她要回南家,不能太寒碜了,免得被南家人看不起。
玉绣不过是府里的三等丫鬟,还穿的是当下时兴的淡黄色竖领的盘扣小袄,两边领子上绣着的是淡粉的桃花,映衬着玉绣的鹅蛋脸煞是好看。
如今她连府里的三等丫鬟的穿着都不如,搁在白树这老头子眼里自然像个叫花子。
南浔微微一笑,正色道:“我要见府里的老夫人,麻烦姐姐通报一声。”
看门的白树一脸的鄙夷。
张口便道:“老夫人这么精贵,岂是你这叫花子想见就能见的。”
玉绣这才上下打量了一番南浔。
面上是青白了些,想必是长期营养跟不上的缘故,身上的衣服虽说没有特别显眼的补丁,可袖口处以及面料上原本绣着的线已经有些发毛了,这身衣服显然已经穿了好多年了,细闻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霉味,这身衣服显然是压箱底的,如今拿出来穿上,只怕是最能拿的出手的一件了。
穿的这般粗鄙,神色竟漠然的似是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般,倒不是像一个叫花子该有的。
玉绣抬眼正好撞向南浔射来的目光,南浔眼眸似是一团黑色的湖水,看到心里不免有些胆怯。
“嗯,您等着,我这就去回报,只是老夫人愿不愿见您就不知了。”
南浔淡然的点了点头。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玉绣便回来了,告诉她说老夫人请她进去。
南浔稍稍整了下衣服,扶了扶有些松散的发髻,而后跟着玉绣进了门。
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看门人,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当然也就不值得她生气。
南浔抬头望了眼发蓝的天际,柔软的白云被风吹成一缕缕的,很快又聚成一团,待风再吹,那团云只会越抱越紧,再不能被吹散。
她收回目光,看着满园的景色,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再次重新踏上这片她熟悉的土地,那种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恍若隔世。
脚下的这片青石板路便是她前世初来时一个一个跪在地上擦洗过的。
石板上的每一条纹理她都记得清楚。
思绪回到前世初来时。
“浔儿听说你在乡下的时候便经常求杨氏给你找些活干,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
三夫人的话刚一说完,当场便引起一片哄笑。
她红着脸站在那,低着头任由她们耻笑,却不敢顶一句嘴。
“浔妹妹既然不说话,依我看八成就是了,娘,您说浔妹妹这回回来,若是我们不给她活干,只怕她连饭都吃不香呢,若是人再清减了,老夫人那边可不好交差。”
南锦素说完便咯咯的笑了起来,众人又是一阵嘲笑。
三夫人笑着说道:“浔儿,我们这可不像乡下,尽是一些粗重的活,你又刚回来,我这做姨娘的心疼你自然不舍得你干重活,喏,你就把这些青石板给擦了吧,这样一来,你的姐姐们再踩上去鞋子也不至于污了,倒是能省了洗鞋子的不少皂角呢?浔儿你也是节省惯了的,这点你比我这个姨娘清楚。”
又是刺耳的哄堂大笑。
丫鬟们听了三夫人的吩咐,把手里的盆子和抹布塞到了她的怀里。
其中一个叫凡绣的丫头还故意把抹布甩在盆里,盆里的污水溅了她一脸。
而她只得含着泪忍着。
三夫人扭着腰肢带着众人笑嘻嘻的离开了。
前世那些人便整日以羞辱她为乐趣,而她心里念着老夫人对她的收养之恩,处处忍耐。
南浔想到这里微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待睁开时眸子异常明亮,微微透出一丝狠辣。
玉绣见南浔站在那迟迟不走,直道她是从小门小户里出来的,猛然来到这大户人家,有些胆怯。
“我们家老夫人人好着呢,你不用害怕,一会子到了堂前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南浔微楞了下回过神来。
玉绣显然没料到自己竟会跟一个陌生人说这话,她微张着嘴,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
一路上跟着玉绣七绕八绕的朝前面走着。
玉绣显然是刚来府里不久,对路况有些不熟,有好几次南浔都忍不住想提醒她绕近道走。
先前玉绣是在园子里碰见老夫人领着众人在赏梅花,因此给南浔传话的时候才能这么快;如今老夫人回了东苑,一时间她竟有些摸不着路了。
南浔见玉绣因为心急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她也不催促,只当是欣赏风景了。
说是欣赏风景,倒不如说是无聊打发时间。
府里还是原来的样子,不用看南浔就知道廊下的左边和右边分别摆放的是什么花。
就像她们现在经过的地方是二夫人住的襄黎苑。
襄黎苑有五间正房,正房旁边分别是三间耳房,过了圆形拱门,穿过抄手走廊便是三姑娘南锦裳单独住的院子。
院子里只有三间正房,连带着有个独立的小厨房,原是因为这院子只住了她一人,所以房间便少了些。
只是院子里有厨房的地就只有南锦裳这里有,旁人是没有的,可见老夫人对她的宠爱。
再往前走便是她前世住的杏林苑了。
杏林苑只有三间房,房间的西北角还有一间房,原本是杂货间,后来她觉着那屋里的窗子高,一般人站在下面望不到里面,便让人收拾出来做了澡房。
南浔忍不住往杏林苑里看了看,只看见齐腰的枯黄杂草,心里颇不是滋味。
毕竟这里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如今这般荒凉,让人看了不免有些揪心。
心里想着,眼眶不由得微红,鼻子也有些微微发酸。
南浔抬眼见玉绣领着她继续朝相反的方向走,轻叹一声。
只得出言提醒道:“姑娘,我们还要走多久啊,在我们那尊贵的人一般住的地方在最靠近东南位置的,如今我们好像是往东北方向去的呢?”
再不提醒,这怕再走上半个时辰也见不到老夫人。
☆、第九章 齐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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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绣听到南浔这么说,面上有些发窘。
极力的辩解,“我也是刚到府里没多久,这大宅子里路多,难怪都说在大宅子里当差要多费心。”
南浔忽闪着睫毛,浓密的黑翅在眼睑上形成一抹黑晕。
玉绣说的没错,只是不管是在大宅子还是小户人家,那些人与人之间的利益,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
在这里生存不仅费心费力,更多的时候还有身不由己。
经过南浔的多番指点,老夫人住的东苑很快便到了。
南浔站在堂前的空地上等着里面的人传唤。
老夫人的东苑永远都不缺那些变着法子讨好她的人。
天气寒冷,那些讨好老夫人的小姐饶是手里捧着手炉,站在那依旧是冻得浑身哆嗦。
在走廊的西面站着的那位外披大红色的狐狸大氅,内穿深粉色高领小家袄的是二姑娘南锦素。
站在她旁边冰冷的脸上犹如常年不化的冰雪,衣服的颜色终年都是墨绿,或者浅绿的是她的亲妹妹四姑娘南锦瑟。
南锦瑟今日穿着的是一身浅绿的绣花斜襟小袄,下身陪着的是墨绿色的翻毛长裙。
在这寒冷的冬日里,那一片绿色让人看了精神大好。
记忆里的南锦瑟是甚少穿这种带毛衣服的,她总说,动物身上才长毛,她又不是动物干嘛要抢了动物的衣服。
这番说辞每每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总能惹得她老人家笑上好一阵子。
南锦素转过脸似是在交代她什么,只见她神色懒懒的看向别处,不做任何的回应。
南锦素见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她黑着一张脸,南锦瑟的丫鬟月牙许是也跟着挨了骂,此刻正耷拉着脑袋,垂着手满脸的委屈。
南锦瑟看都没看月牙一眼,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满脸的忧伤。
南浔看了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南锦素依旧还是老样子,不过是身子年轻些罢了,这宅子里要数讨好老夫人的手段,她是最能拔得头筹的那个。
可不管她如何变着法的哄老夫人开心,老夫人也只是面子上夸赞她几句,并没有表现出对她额外的疼爱。
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早就受不了了,可南锦素偏是能耐着性子这么一直讨好着,时日久了,老夫人在小事上或多或少也能惦记起她来。
南锦素身边的头等丫鬟花若手里端着的乌木托盘里不知放的是什么东西,如今被深红色的绸布盖着甚是宝贝。
再看走廊的东面站着的是一向骄傲的三姑娘南锦裳,她的衣服一直都是最繁复的那一个。
衣服上的绣花每每看的南浔都觉得眼晕。
这般繁复不仅没有映衬着她的花容月貌,反而使她显得有些老气。
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只是一味的讨好她,并不点出她的装扮不合时宜,暗地里没少让自家主子成为别人饭后的笑资。
南锦裳房里的秋香手里只提了一个食盒,想必里面又是她厨房里研究出来的新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