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万安。”
“起来。”
太后的冷漠连掩藏都不必,自然不会给新人赐座,“不容易,哀家总算等到你们。”
“见过顾侯爷,夫人。”
王芷璇从太后身边起身,规矩的福了一礼,消瘦的容貌却也难掩她如弱柳扶风的风姿,一双水眸泪光点点,又透着几分亲近之意,“永寿侯新婚燕尔,情有可原。”
顾天泽撂了脸子,“她是谁?”
“永寿侯,这是哀家的慈宁宫!”
“既是慈宁宫,她有何资格代您说话?”
“她不是代哀家说话,是为你求情。”
“太后娘娘。”顾天泽拱手道:“臣为当朝世袭永寿侯,便是吃罪您,也断用不上四皇子的侍妾求情。您看她千好白好,她在臣看来是不知所谓!不顾尊卑,惹事妄为。”
王芷瑶被顾天泽护得滴水不漏,其实她也想刷一刷存在感,但……顾天泽宠着她,根本不给她机会。
她既觉郁闷,又觉得甜蜜。
“放肆。”
太后怒道:“哀家看你再慈宁宫才叫尊卑不分,别以为皇上宠你,你就敢无视哀家。请安推迟,哀家还不能说你两句?”
“臣的婚事是陛下所赐,臣只是外戚,来给您请安,是臣的本分,便是不来……也并非有错,您是太后娘娘,有皇孙公主时常问安,臣为外臣,入宫得慎重,臣不怕旁人议论,若让您被说意图摄政,串联前朝,臣才真真是罪大恶极。”
顾天泽一躬到地,“臣已来请安,娘娘身边亦有可心的人陪伴,臣不敢多待,臣先告退了。”
“娘娘,臣妇告退。”
王芷瑶同顾天泽保持一致,便是行礼也透着一股不可被太后打压下去的傲气,两人同时转身,王芷瑶更是连眼角都没看王芷璇一下,彻底的无视到底。
“反了,反了!”
说走就走的两人,狠狠的打了太后一巴掌,“去把皇帝叫来,他提拔的好臣子,晓不晓得……哀家是太后娘娘?”
王芷璇一边给气得脸庞煞白的太后拍着后背,一边让宫女准备茶水,劝道:“您消消气,消消气。”
“他们怎敢?怎敢?”太后捂着胸口,“都是皇上惯的,皇上眼里是没了哀家,他却忘了,不是当初哀家支持他,他……他能轻易的把先帝最宠的儿子打压下去?能坐稳皇位?哀家这些年谨言慎行,就怕让皇帝为难,使得朝政不稳,谁知……谁知哀家的好心,被当成了哀家软弱可欺。哀家哭先帝去……哀家还不如去了干净。”
“娘娘,您先别急。”
王芷璇为太后抹去眼泪,低声道:“请您宾退左右,奴婢有话陈奏。”
太后看了王芷璇半晌,沉吟一会,摆手让宫女内侍退出去,收了眼泪,问道:“你说吧。”
“奴婢有一样东西想请您看看。”
王芷璇噗通跪在太后面前,从衣襟里取出一叠宣纸,双手捧着交给太后,“奴婢一直犹豫,顾念着到底他是奴婢亲生父亲,然国法重于一切,奴婢几经挣扎,还是决定把这份东西交出来。皇上如今对他委以重任,可他心存反意,有朝一日他得逞,岂不是江山涂炭,百姓受苦?前朝余孽一直……一直不曾放弃恢复旧制。”
太后拿过书稿看了几眼,不由得大惊失色,“这是王译信的笔墨。”
“奴婢祖父还活着的时候,为此事狠狠的抽了他一顿,也封了很多人的口,如今想来祖父在临终前把他出继,也是为王家考量,怕他的反意牵连了王家。”
王芷璇声音低沉,“祖父是好意,谁知奴婢娘家人却不争气,几次三番凑到他身边去。奴婢怕日子久了掰扯不开,所以今日才带着证据来见太后娘娘,本来该去寻陛下的,可陛下如今只怕是被他迷惑了。江山蒙尘,急需太后娘娘辅正,不能让他继续为祸朝纲。顾侯爷手掌京城都指挥衙门,握有上万的精兵,看今日的光景,顾侯爷显然会受制于妻族,一旦他听命岳父……后果不堪设想,奴婢不敢因私废公,太后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王译信……既然你无情,别怪我无意,王芷璇低头敛去眼底的冷意,反贼的女儿最好的结果也是被休的命!
☆、第三百零六章 狠辣(一更)
太后半晌没动静,目光深幽且泛着难解的复杂。
王芷璇从幻想王芷瑶倒霉的梦中醒来,笔直的跪着,纯净的美瞳存有一丝唯有忠臣义士才有的浩然正气:
“奴婢晓得罪孽深重,为国朝安危不得不承上证据,等到陛下问罪他……奴婢愿陪他一起赴死,以全了所剩的父女之情,只求娘娘看在奴婢稍许忠心的份上,保全王家,他们不知情。”
“奴婢代王家列祖列宗叩谢娘娘。”
砰砰砰,王芷璇磕红额头。
“好孩子,真真是有情有义又孝顺的好姑娘。”
太后把‘证据’放在一旁,忙不迭的拉起王芷璇,群尊降贵的把她搂进怀里,疼哄拍一拍:
“哀家怎舍降罪国之功臣?璇儿本是出嫁女,又是嫁给四皇子,你万不可想歪了,王译信不把你当作女儿,你也不用理会他。他便是获罪,哀家也不许你自轻自贱,该陪他一同问罪的人不是你!”
“娘娘。”
王芷璇因太后这几句话露出掩藏在坚强下的柔弱,“……呜呜,娘娘,奴婢整日的做噩梦,不敢说,可又不能不说,受尽良心的谴责。”
“这事交给哀家。”
太后为王芷璇拂去眼泪,拢了落在耳边的碎发,叮嘱道:“一切自有哀家给你做主,璇儿,哀家万万不会亏待你。”
王芷璇感激涕零,仰慕道:“奴婢只相信娘娘。”
“在哀家面前你可自称,你在哀家眼里从来就不是奴婢。”
“奴……我……”
这话比千言万语更暖人心,王芷璇一直深恶痛绝自称奴婢。奴婢于她来说是侮辱,“多谢娘娘垂爱于我。”
“哀家可以抬举你做老四侧妃,便是……”太后满眼心疼,“你于国有功,便是正妃也做得。眼下还不到揭穿一切的好时机,你听哀家的话,哀家会好好的同陛下说,陛下……你也晓得,对看重的人总是信任的,先帝就说过陛下刚愎自用。早晚会吃亏,可惜陛下一直顺风顺水,性情上没见涨进,哀家毕竟不是他生母,话也不敢多说。当初真不该因一时心软,任由陛下登基。哀家没脸见先帝,辜负了先帝的托付。”
话锋一转,太后道:“好在皇孙各个成才,尤其是老四,人品出众极似先帝。”
王芷璇眼角露出几分狂喜,“四殿下是极好的,总让我孝顺您。”
“哀家晓得。”太后眼里的嘲讽一闪而过。和蔼的说道:“就冲他这份孝心,哀家也不会错待他。璇儿,哀家喜欢你。看重你,自然也会看重他,日后老四再大的福分全是你给他带来的,他若敢不珍惜你,哀家要他好看。”
“四殿下对我很好。”
“你进宫是给哀家诊脉,哀家便是想留下你。也不好让你难做。也罢,来日方长。”
太后高声道:“来人。”
“请太后娘娘吩咐。”
“把哀家新得的头面首饰取来。”
太后指着王芷璇笑道:“看你。跟只花脸猫似的。”
“你们伺候她重新梳洗打扮。”
“遵旨。”五六个宫女上来,簇拥侍奉王芷璇。
王芷璇一瞬间有想落泪。有多久她没得到如此优待?
好像是以前,不,在皇宫里梳洗,被宫女侍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多谢娘娘。”
“无妨。”
太后送王芷璇离开后,唇边噙着冷笑,把罪证看了又看,最最可信的老妈妈上前道:“奴婢看她是个自作聪明的,万一她同四皇子多嘴……”
“哀家头疼得紧,让她留在身边侍奉哀家,谁敢多言?她可是治好天算的人。”
“主子英明。”
“在事成前,哀家断然不会让她同四皇子再碰面。她眼皮子浅,难保不会灵光一闪,要不是顾天泽的媳妇太风光,哀家也得不到书稿,更没办法借助反贼把陛下……”
太后手中的手稿,合眼道:“书稿不是哀家最看重的,以陛下的性情,王译信写的反诗并不能让陛下就要了他的性命。王芷璇把咱们的陛下当作了昏君,庸人。皇帝若是好对付,哀家至于忍了这许多年?别说这几首反诗,当年有多少人骂先帝,先帝还不是好好的待他们?让他们看明白,国朝比前朝更富饶。陛下是先帝的儿子,这上同先帝极像的,况且陛下手握重兵,王译信不过是书生意气,年轻气盛,陛下会担心他谋反?该处理掉的前朝余孽,陛下可没手下留情。”
“当初陛下顺了蒋大勇的意,哀家便知陛下放心王家,王家也翻不起风浪来。”
“还是主子想得深远。”
“哀家历经两代帝王,在先帝时被册为皇后,后又坐上太后的宝座,哀家怎会看不透皇帝?先帝时,比哀家得宠的宫妃不知多少,哀家生生的压了她们就是因为……哀家晓得怎么得到想要的,该狠的时候,一定要狠,这还是先皇后教给哀家的。”
太后缓缓的说道,“为后位,哀家付出了旁人想不到的……午夜梦回,哀家总能记起……记起那盆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