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译信险些忘了爱女王芷璇还在祠堂跪着……顾三少?
突然,他站起身,吓了文氏一跳,一改平时慢吞吞稳重的性子,“儿子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文氏忙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母亲做寿的事情,儿子片刻不敢忘。”王译信披上毛皮外罩,“花团锦簇您又不喜,淡雅为好,毕竟咱们家不同旁人,即便宾客盈门,儿子也懒得应付他们,诚心给您贺寿的有几人?”
文氏的脸被王译信气得刷白,细数她的老姐妹,哪一个寿宴不是热热闹闹的?
“你以为我缺那份热闹?我还不是为了你们?”文氏有点恼恨自己的丈夫将唯一出息的儿子教导得目下无尘,不慕‘富贵’。
王译信的心思就没用在仕途上,毫无上进的进取心,高中探花却只在翰林院混日子。
文氏耐着性子道:“多搭上一条线,便多了一条路,你两位兄长在任上已经有五六年了,此番再晋升无望的话,这辈子怕也只能这样了。”
长房,次房,四房为嫡出,文氏口中王译信的兄长指得便是老大和老二。
“大哥他们官职不是挺好?清流御史,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王译信最不耐烦旁人提仕途,权势,“王家儿郎岂能为富贵折腰?母亲,若是大哥想着追名逐利,您可得同父亲说,咱们家不缺吃用,要一堆俗物作甚?”
“……”
文氏被爱子说得哑口无言,脸色是一变再变,老四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真当冠文侯府不需要靠山?不需要圣宠?
如果不是侯府处境堪忧,文氏当初怎么会让蒋氏进门并忍了蒋氏这许多年?又怎么会格外看重中了小三元的王王端瀚?
当年冠文侯府深陷巫蛊谋反案时,文氏等人惶惶不可终日,王译信那时还年轻,怕是不记得当时的凶险了……若不是老侯爷逼着王译信接近蒋氏,冠文侯府早被皇上抄了。
文氏气得直喘粗气,指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道:“这就是我最疼的儿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呐,一个个都不省心,想升官的儿子没才干没靠山,老四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又有宠臣蒋大勇做靠山……他偏偏不肯用心仕途。”
儿子比儿媳更让文氏恼火,郁闷,偏偏她还不能说王译信说错了。
第三十章 气爹
王译信出门时,漫天的飞雪渐小,外罩锦葛貂裘,身边有墨香等人抵挡风雪侍奉,他不觉寒冷孤单。
若不是心中有事,他更乐意漫步在风雪中,展露迎风战雪的坚毅风姿。
“走错路了。”
“四爷?”
在面前引路的墨香躬身垂手,“您不是去祠堂?”
五小姐王芷璇在祠堂罚跪,四爷平时最疼五小姐,怎会不去看看?
王译信慢吞吞说道:“前面引路,去夫人院落。”
“……喏。”
墨香眼里划过惊讶,按四爷以往的性情,便是顾及着夫人,明面上不肯去看受苦的五小姐,也会去看望被打得一身伤痕的殷姨娘。
怎么突然间,要去看望夫人?
莫非夫人重新得了四爷的欢心?若真是如此的话……墨香等伺候四爷的奴才也得对夫人和七小姐恭敬点。
王译信低声吩咐:“让个人去看看殷氏,今日她受得苦,我心中有数的,至于璇儿……我又让她受委屈了,想来她一惯聪慧懂事,会比王芷瑶更明白我的难处。”
“五小姐侍四爷极孝,您得为难,她比谁都清楚,五小姐是最最维护您的一个了。”
墨香领命让身边的人去传话,小心的观察着四爷的脸色,一道横惯俊脸的鞭痕,破坏了四爷的谪仙风貌,显得四爷更有俗人气息。
也是,凡人还想鞭抽神仙?
王译信叹息:“旋儿懂事招人疼,我不担心她,但王芷瑶……”
不知为何,他只要一想到王芷瑶那双眸子,就说不下去了,快步穿过月亮门,“我得管教于她,省得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害了她,也害了旋儿。”
方才一番波折,王译信没空细想王芷瑶同顾三少的事儿,在文氏房中时,他才记起王芷璇为何被罚跪祠堂,王芷瑶说同顾三少只是说过几句话,也就蒋氏会相信她!
王译信清楚王芷瑶爱慕‘富贵’,喜欢‘奢华’,向往将来的丈夫出类拔萃,权势滔天……顾三少怎么看都符合王芷瑶的标准。
然定国公顾家是王译信顶顶看不上的人家,而一向孤傲,骄纵,受尽乾元帝无尽恩宠的顾天泽,更是被王译信看不起,闺阁少女不要脸面的纠缠顾天泽,也是他最为鄙视的。
他绝对不准许王芷瑶同那群不顾身份,不顾尊严的花痴一样。
王芷瑶总是他的骨血,为人父,他不可不教女儿自尊自强。
哪怕教不会王芷瑶视金钱,权利如粪土,他怎么也得让王芷瑶明白,顾天泽除了光鲜的外表外,一无是处。
乾元帝一旦不再宠爱顾三少,顾天泽会过得比谁都凄惨。
做为疼爱子女的父亲,王译信怎能眼看着女儿处境不好?
王译信教女的底气十足,得剔除王芷瑶爱慕富贵的念头……他一进门,就被王芷瑶身前的金银首饰,宝石玉器晃花了眼儿。
“娘,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你外公送过来的不给你给谁?”
蒋氏摸了摸王芷瑶的脑袋,总算哄得女儿欢喜了,方才女儿那副伤心的小模样,真真是让人心疼,自己还得让瑶儿操心,这算是什么事儿?
“夫人,四爷到了。”
齐妈妈随着硬闯进来的王译信进门,看夫人和七小姐忽略王译信,觉得心底畅快极了,恨不得夫人这辈子都看不到四爷才好。
蒋氏见到王译信还是有点惊喜的,因为顾及王芷瑶就在身边,缓缓的起身,不冷不淡的道:“四爷没陪母亲用膳?”
一副金厢福禄嵌大珠宝首饰总共十六件,足够她气炸谪仙爹。
王译信发愁,被金银富贵迷住眼睛的王芷瑶将来可怎么办?
“以后还是莫要再让岳父送瑶丫头首饰玉器了……”
“父亲是要发奋养家了么?”
王芷瑶将珊瑚嵌珍珠的耳环带到自己耳朵上,温润的珍珠光芒显得她脸颊圆润肤色极好,似笑非笑的给王译信算账:“您一年的俸禄全算下来不过百于两,还要孝顺祖父祖母一部分,真正落到娘亲手里的银子不过几十两而已,恐怕都买不起您这身穿戴。”
屋子里早已经升起了火龙,王译信已经褪去了毛皮外罩,穿着青织金妆花孔雀缎圆领,腰间压一块古玉……脸上火烧火燎的难受,“你是说,我靠着夫人?”
见谪仙受罪,蒋氏心里不大舒服,想要开口打圆场……王芷瑶岂会让蒋氏如意?
“我娘不介意养您,也不介意养着您的妻妾和庶子庶女。”
王芷瑶挑衅般的睨了王译信一眼,叹息道:“若是没有外公疼惜,我哪有出门见人穿的衣服呐,我没脸事小,万一让您被人嘲弄穷酸,养不起妻儿,可怎么好?”
“……”
王译信握紧拳头的手指泛白,羞辱,他被羞辱了。
其实他也不至于养不起妻儿,勋贵重臣之家并非光指着俸禄过活。
冠文侯府虽然今不如昔,但也有田产店铺,也有赚钱的营生,可王译信只是四爷……不能承继爵位,又一向清高自守,不肯讨好乾元帝等贵胄,想要多得点额外收入难上加难。
文氏等人知晓蒋氏有银子,因此分给四房的月例有限,但四房的花费却是侯府各房最多的。
王译信用得笔墨纸砚,香茗,吃穿用度,不是最好都对不住他谪仙之名。
“四爷……”蒋氏硬是顶着女儿的目光开口道:“妾身会经营,不会嫌弃您的,您尽可过您想过的日子。”
王芷瑶嘴角笑容越深,给力啊,错有错着说得就是您吧,娘亲!
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在胸口,王译信身上似有虫子游走,脸上的鞭伤又热又痒,坐如松柏的姿势有点端不住了,听王芷瑶念叨,“没有外公支援,我许是都凑不足嫁妆,我也想指望爹,可是……”
“瑶儿。”蒋氏不赞同的轻轻摇头。
王芷瑶默默叹息一声,道:“厨房不是还热着饭食,父亲也没用膳吧,不如一起?”
王译信是来教导王芷瑶不慕富贵权势的,没想到还没开口提顾三少,先被王芷瑶挪噎了一番,他心情不是太好,本想拂袖离去,可王芷瑶已经被蒋家的富贵淫侵得坏了性情,他坐视不管,王芷瑶会越长越歪。
“夫人所做的西北名菜甚是可口,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品尝?”
“四爷爱吃?”
蒋氏一见王译信淡然的点头,便眼含喜悦,接受了西北的小菜,他应该是心悦自己罢。
只恨殷姨娘她对四爷,对他……蒋氏还是抱有期许的,“我这就给四爷做饭去。”
她风风火火的出门后,王译信和王芷瑶同时沉默了半晌……
两双相似的眸子,一平淡而失望,一冰冷而戏谑,互相对视良久,王芷瑶率先开口道:“我娘纵使身上有不符合贵胄之媳的缺点,可她心里是美好的,所以她总能发现你身上的优点,尊重王家的‘传承’‘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