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落水的时候我就猜到汀水河下有暗道了,所以才会赶去西郊,不过那暗道以后是用不上了。”季微明揉了揉阮棠绫湿漉漉的头发,也不管她靠在自己身上会不会弄湿衣服,狭窄的空间里两个人靠在一起,竟有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好过他刚才心急如焚差点失策派兵,季微明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手足无措。“马车里的人你看见了?”
“没有。”阮棠绫看着马车顶撇了撇嘴,从她半躺的角度能看见季微明的下巴,他稍一低头,乌黑的眸子便在她身上打转,阮棠绫掀过他的大氅往自己身上一盖,却依旧遮不住因为浸水而贴住身体时显现的流畅的身线。
季微明便故意撇开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可被她靠着的身体却突然热得有点不像话,阮棠绫诧异:“你发烧了?”
季微明:“……”一个着凉一个发烧,这不是冤家是什么?遂窘迫回答:“没有。”
阮棠绫愈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是问他为什么这么热,怎么一下子那个会害羞的季微明又回来了?
季微明一动不动地坐着,阮棠绫时不时蹭一蹭,季微明的脸便红到了耳根子,马车里的车帘子封得死死的,光线透不进来,昏暗中的气氛便暧昧几分。
也好在阮棠绫不能清楚得看清季微明的脸色,才不至于那么尴尬。
“面粉妹……”
“嗯?”阮棠绫阖着眼人却是清醒的,“怎么了?”
季微明一本正经地严肃回答:“别乱动……”
阮棠绫以为是马车的空间太小,于是应了一声便不动了,季微明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不动时的阮棠绫安静美好,本就漂亮的脸蛋娴静舒雅,只是一讲话便原形毕露,季微明甚感无奈,却也觉得这样的她很好。
他的本意曾是娶阮棠绫来搪塞季啸,注意了鹿鸣巷的阮家很久,直到他确定阮家身份有问题,才一麻袋套来了阮棠绫。季微明秉持的,一直都是将危险放在身边控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谁料他想错了,此阮家非但不是危险,还是一手好助力,于是想着,那他便不能亏待了阮棠绫。
肆意笑,肆意闹,肆意到头,要不还是假戏真做收下了吧。季微明如是想着,一手垫在阮棠绫的脖子下用了点力,好让她躺得舒服一点。
季南的车一停,不敢随意掀车帘,只敢在外面轻声道:“世子,到了。”
阮棠绫一睁眼坐了起来,季南只听见里头“砰”的一声,季微明和阮棠绫一个捂住了额头一个捂住了下巴。
阮棠绫:“你怎么都不说一声就低头!”
季微明无奈:“是你不说一声就坐起来……”
“你不动所以我就坐起来了。”阮棠绫揉着额头埋怨道。
“我不是叫你不要动么?你怎么突然就动了。”季微明同样揉着下巴表示自己很疼。
站在外面的季南一脸茫然,总结里面发生的事情,之前是:你别动,让我来!之后是:你不动,我才动!
怎么想都觉得这画面有点不太对……
等到两个人各自捂着额头和下巴下马车的时候,季南侧头一看,咦,自己好像想偏了……
一进门,季东已经蹲守门口,看见季微明进来便迎了上去,摇了摇头面带无奈。
“出状况了?”季微明心头一动,又转向阮棠绫,“面粉妹,你先回去沐浴更衣,一会儿我来找你。”
阮棠绫很爽快地走了,走前看了季东一眼,想必是季微明派他跟的人出了问题。
可季微明既然知道自己对他没有威胁,又为何非要避开她呢?
因为,不信任?
阮棠绫那一瞬间脚步的停止落在了季微明的眼里,季微明不动声色地离开,就好像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出什么状况了?”
季东皱眉回答:“陆寻风跟丢了,也没见到秦拂玉的人,连秦拂玉身后的那个丫鬟都没有找到。”
“全部跟丢?”季微明略带诧异,跟丢一两个无妨,全部跟丢,他自己的手下有多少能耐他最清楚。
季东低头道:“是。”
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在梨花木桌上,季微明托着下腮闭眼想了一会,季东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蓦地,季微明突然开口:“棠棠路上出了点意外,有人对她下手了。”
季东方才看见阮棠绫浑身都是湿的,便猜到了这一点:“有根据?”
“动手的人无论是谁,身后总只有一家。不过挺奇怪,十里铺子开张突然有一群女子去了西郊,让棠棠找到了脱身的方法,是谁在背后怂恿?”季微明拿着杯子兀自笑道,“莫非,还有同道中人?”
季东一听便明白了:“属下这就去查!”言罢转身离开。
待到屋内无人,季微明从怀里拿出了早上阮棠绫看中的那根栖凤发簪,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好似那张时而生气时而开心的脸浮在眼前,如此生动。
起身,脚步未踏出门槛,门外一道碧玉色的身影已然进入眼帘。
秦拂玉在门口驻足,目光却停在季微明的手上,那根栖凤发簪。
季微明顿时一缩手,想将簪子藏进袖中,秦拂玉却轻声道:“很漂亮,质地却不太好,是给她的么?”
季微明没回答,质地不太好,可阮棠绫既然喜欢,又怎么在乎质地?
秦拂玉万年不化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笑容,却也只是隐隐的一点,见季微明不答便不再自讨没趣。
“等等。”季微明开了口,秦拂玉顿时停下了脚步,“你刚才去了哪里?”
“十里铺子随意逛逛,怎么?”秦拂玉仰起脸,不同于阮棠绫不经意不刻意的美,常年的培训铸就了她一颦一笑间的高贵雍容,看季微明的脸色便知他心中所想,“出事了?”
并不隐藏自己的身份,在一个知她底细的人面前,伪装是最愚蠢的表现。
“没有。”季微明转身走去乔木轩,留秦拂玉一人冷冷地笑了声,带着点不屑和得意。
秦拂玉怎不知季微明为何不理他?虫二楼随意问问便可知,季啸为何会让秦拂玉嫁进季府?因季微明曾在虫二楼夸赞过她,旁人看来,便觉得季微明对秦拂玉是有点男人对女人的心思的。只是突然间冷淡了下来,皆因回西怀路上的一切阻力都不可留下。
季微明那般看起来多情实则心比谁都硬的人,又怎会独为她阮棠绫一人去?
终究也将是个笑话罢了。
待到季微明到乔木轩时,阮棠绫已经梳洗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咦?”阮棠绫见季微明来了侧着头鼓着脸道,“和季东促膝长谈完了?”
季微明变回他平日里的模样,一脸不正经道:“促膝长谈这件事,难道不是跟娘子一起么?”
☆、第20章 是个好人
阮棠绫哼哼了一声兀自嗑瓜子,季微明见她不说话,便把栖凤发簪拿了出来,用衣袖拂拭了一下递给阮棠绫,面带无奈:“你看,就是为了这簪子,才又跳水又跳马,就差没跳楼了,还是应该听我的不要这簪子吧?”
阮棠绫伸手取过簪子,簪子完好无损,乌黑油亮,只是现在看起来却没有再十里铺子那么漂亮。她撑着下腮嘟囔道:“说得也是,既然这样,就丢了吧。”说罢一拂手,就好像真的要把它丢了似的。
这怎么行?说来这还是季微明第一次送阮棠绫东西,哪怕满嘴嫌弃,也不是说丢就丢的。季微明眼疾手快接过簪子,道:“丢了怪可惜,留着吧,改日去杏月楼看看。”
阮棠绫哪里舍得真丢掉,于是收了起来,正色问季微明:“你干嘛不去找我爹呢?我要是出了事,我老爹一定会想办法救我,要是刚才没有那样一波去西郊的姑娘,恐怕你也有危险。”
说罢又低头委屈道:“我有危险没事,可是万一你有危险怎么办呢?那样你就不能回西怀了呀,不能回去了,多可惜。”
楚楚可怜,同样是命,偏偏还有高低贵贱。
季微明心中一软,顿时有股疼痛感钻了上来,坐下来握住了阮棠绫拿着簪子的手,不忍道:“谁告诉你你有危险没事,我有危险不行?”
“你是西怀郡王世子,以后要担负西怀封地和黑沙漠人民的期冀。我就是个平民百姓,除了老爹,对谁而言都不过是个路人甲。你抢我过来的时候就怀疑了我的身份,不是吗?”阮棠绫默默地看着他,想着,当初季微明套她回来拜堂,一来怀疑阮家的身份,二来知道阮棠绫身怀武功,哪怕季啸对她下手,即使得手于他也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人罢了。
阮棠绫装得糊涂,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季微明心疼地蹙眉,看着阮棠绫的眼底似有万般难言,该如何解释?
“棠棠,你的命和我的命一样,不要贬低自己,除了你老爹,总会有人难过。”不知怎么作答,季微明叹了口气,“当时确有怀疑,后来就没有了,你相信我吗?”
阮棠绫侧着头静静地看着季微明,想着他既然敢孤身一人来救她,大抵也算是仁至义尽。
西郊那会儿他有无数的理由丢下她,或是派人去找阮肃,可他亲自来了,那时候的阮棠绫无法掩饰自己心中的感动,还有一点小小的愉悦。
“相信你啊。”阮棠绫眨了眨眼笑道,“相信你是个好人。”是个好人,所以不会伤害无辜的人,所以还惦念她的安危,再让她找个别的理由,比如因为喜欢,她怎么都不敢这么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