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我转过身,想抓偷窥贼,却见正好有一大队办好入学手续的新生员涌了进来,一个个兴奋得连比划带说,把我和小武、阿邦都冲散了。
这就是穿校服和身材瘦小的坏处,不醒目啊。
“怎么了纷纷?”小武身强体壮,先挤到我身边。
我摇摇头,“还是快回宿舍吧,辰时中就要开学典礼了。”
国子监占地颇大,而且建筑讲究,就像一座广阔华美的园林。前院是学习的地方,各个学馆、藏书阁、膳食阁,校武场等等。中间一大片花园和竹林,还有假山瀑布、亭台楼阁,是供生员们修身养性,或者抒发情怀,下棋品茗,读书作画之地。最后面则是生员及老师们居住的地方,掩映在松柏之中。话说在人住的地方种松柏,怎么看怎么像墓地。当初也不知是谁设计的,根本不懂风水和忌讳嘛。
宿舍区分成四部分:国子馆、太学馆、四门馆,广文馆。
其中,国子馆属于最高统治阶级的子弟的居所,总共也只住了七个人,每个房间全是独居的套间。入住的人有我、公羊潇洒、二字王候,安谷王的长孙张书玉,汝明王的三子何藻,长庆王的幼孙宋先华,以及本来不够资格,但被皇上下令特许的小武和阿邦。
八间房,空了一间。
其他几个馆,条件依次递减,广文馆最差,偏偏那里的生员是最多的,有三百余,一大半是主攻武学的。可就算是这样,和渴望入学、期待一朝被选任官员,跃上龙门的民间少年相比,也是凤毛麟角,极为幸运了。毕竟管吃管住,每月还有零用钱发放。
为了尊重学问,开学典礼之前是不允许吃东西的。很多生员对知识及管知识的那位神很敬畏,自然会遵守规定。但我新陈代谢快,又骑了半个多时辰的马,饿得很了,加之经历了现代的高考教育,根本无所谓,于是就着凉茶吃了两块点心。阿邦和小武跑来叫我时,我们三人才忽匆匆往前院的校场跑。
还没出国子馆,就遇到了公羊潇洒。大概刚才他那身常服在掉下马时脏了,或者被过多的玉手扯破了,他换了新的,一边走一边系带子,差点跟没看路的我撞个满怀。
“你小心点!”小武恶声恶气地道,挡在公羊潇洒面前。
潇洒“表哥”和小武是一样的高个子,但属于瘦长结实的类型。虽然我讨厌他,但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真的很帅,有那么点帅绝天下的意思,不愧大燕少女梦中情人第一名的称号。
他的下颚有点尖,男人长这种脸型就会有点女性化或者薄气,可他却还长着一对入鬓长眉和细长斜挑的眼睛,于是就变成了漫画人物般的好看,那薄薄的唇微微上弯,带着种天生贵族的姿态。
他没有束冠,三千青丝只一根碧玉簪挽住,却仍然很利落。紫玉滕花玉佩,五彩丝攒花结长穗丝绦、青玉石坠子,羊皮金荷包挂了一身,却丝毫不显凌乱,反而有画龙点睛的作用。他虽然也只能穿常服,可那些配饰却衬托出他的与众不同、卓尔不群来。
也就是他,若别人这样,肯定会像暴发户一样俗气了,于他却只见华丽和风情。甚至,他的左耳垂上还有颗红豆子大小的耳钉,骚包得很。
“纷纷啊,两个月没见你,真的很想念啊。”公羊潇洒笑眯眯地道。明明是只骄傲又爱美的臭孔雀,却看起来比狐狸阿邦还阴险。
他根本不理小武,似乎不是故意的,但那种忽略感,真的很伤人自尊。幸好小武的反射弧比别人长好多,完全没往心里去。
倒是我,有点生气,于是不客气地道,“别叫我纷纷,我跟你很熟吗?”
“诶,我们是表兄弟啊。”
“你爹跟我父皇就是表兄弟,咱俩之间就更是快出五服了。不过因为是一个祖宗,皇爷爷又喜欢你爹罢了,少套近乎。”我还是很不客气。
这不能怨我,因为公羊潇洒有个外号叫“影子太子”,当年我父皇四十多岁还没有生出儿子,连个女儿也没有,大臣们已经商议由他继承皇位了。幸好我母后生了我,虽然我是女的,但毕竟让我父皇暂时缓了缓。说起来,我被迫装成男人,跟这小子和他的爹有莫大关系。
我能不讨厌他吗?能不恨他吗?我能对他有好脸色吗?说轻了,他爹是我父皇的政治死敌。说重了,我们俩不共戴天,绝对的对立派啊。不过,他脾气一向超好,也许是城府太深太可怕了,反正我诸般挑衅,上学年的事,连我都觉得自己过分,他却都没跟我发过一次火。
第四章 好多美男啊(上)
“说到底也是同祖同宗的,总比外人更亲近些。”公羊潇洒瞄了小武和阿邦一眼。
小武立即上当,指着潇洒的脸,却半转过脸对我嚷嚷,“你看看他,还挑拨我们的关系!”
“你理他呢!”我上前拉住小武的袖子,“你跟人打架,受个伤我都担心。某些人死在我面前,我都不看一眼的。你说,谁亲?”
小武一听,脸色顿时大好。
阿邦笑话他,“你个笨蛋,专门上当。咱们三个亲密无间,是别人挑拨得了的吗?”
公羊潇洒不以为意,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叹气道,“唉,怎么还是没长高?这么死矮死矮的,将来即位,会影响我大燕朝的威仪。你说,皇上和我父王全是高个子,为什么你就长这么矮呢?”说着,他还俯下了身。
我离他挺近,一时没躲开,只感觉他的呼吸都喷在我脸上,痒痒的。
“长得高、力气大有屁用,怎么不去码头当苦力?”我气得想拉掉发冠,幸好阿邦制止了我。也不知为什么,说起来我也是焉坏焉坏的人,可遇到公羊潇洒,就像遇到克星,变得暴躁且暴力起来。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天敌”。
“天下之主要求的是智慧!”我继续反击,“酒杯小,却是饭桌上的东西。马桶倒是大,你用马桶喝酒吗?恐龙长得高,最后不是被灭绝了?”
公羊潇洒哈哈大笑起来,“小家伙,牙尖嘴利的。好了,不逗你了,快去校场吧。听说来了新司业大人和大齐的新贵,插到你们二年级班。据说,皇上还下了圣旨,学里有新规定呢。”
司业,从四品,在学里仅比大祭酒职位小,职能嘛,类似于现代的训导主任。
而公羊潇洒说完,转身就走了,利索得连半个多余的字都不讲,倒把我等三人给晾在了当地。若走得快,倒似跟在他后面一样。
“纷纷,你刚才马桶和酒杯的比喻真好。”小武赞扬我,“这么骂他,我心里很痛快。不过嘛,恐龙是什么龙?我没听说过诶。”
“恐龙就是一种很恐怖的龙,长得特别大只,脑子却特别小,而且笨得要命。你把它尾巴剁掉了,过半柱香,它脑子才反应过来。你说,这么笨的东西是不是该灭绝?于是,它就莫名其妙的灭绝了。”我胡说八道,但小武听得津津有味。
“公羊潇洒可不笨哪。”阿邦突然幽幽地说,“整个国子监,他的各门功课都是最好的,偏偏也没见他怎么用功。”
这事,其实我很沮丧。做为竞争对手,除了淘气这一项,他似乎样样强过我。但我不愿意承认,所以强辩道,“他都二十一岁了,却还是四年级生,入学那么晚,脑子还比我们多长了几年,聪明一点有什么了不起的。”
“对啊对啊。”小武也附和。
他也讨厌公羊潇洒,因为他是以武力值著称的,可是与公羊潇洒的两次比武都是平手,而且他是拼了小命,可那个人却似乎没尽全力,偏偏让人抓不到漏洞。
阿邦摇摇头,“照你这么说,脑子长得时间越长越聪明,那为什么有老糊涂呢?”
“长过火了呗。”小武说,“肉煮时间长都咬不动,何况脑子?”
我笑起来,拉着小武就跑。
阿邦啼笑皆非的跟在后面,三人打打闹闹的到了校场,发现全学里的人都到了,就差我们三个。再看看校场边上的日晷,正是辰时中了。
因为是住在国子馆的,所以在队伍的位置上比较靠前,站好后,大祭酒曹明朗向我投来慈祥的目光,一点也没有责备的意思,然后开始讲话。大燕的大祭酒相当于现代的大学校长,而且不仅是教学领导,还负责全国的考试,权利很大的。
我姿态优雅地站着,面带微笑,沉默不语,毕竟私下里怎么无形无状都可以,在外人面前还是要保持皇族风度的。只是当我无意间瞄到站在我身边的竟然是公羊潇洒,他还眯着眼睛对我笑时,差点破功,想立即扑上去,抓花他那张妖孽的脸。
好在我够定力,心里一直念着金刚咒,想象我佛的金刚手段降临在我未来政敌的头上。让你被称为“影子太子”!雷就劈得你只剩下影子,还是糊的!
结果因为这样,大祭酒说什么话我都没听清楚,直到阿邦捅了一下我的腰眼儿,我才跟着众人对文武圣人的神像行了礼,也没去膳食阁吃早点,直接回到国子馆。
小武和阿邦自然跟我一起。
“我从宫里带了好多吃的,一会儿随便垫一口,中午和晚上全在我屋里吃席面。”我手舞足蹈地说,“我还带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