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总算还有一个朱抵,虽然这小子做事不着调,又总是闯祸,可总是身体健壮,身手利落,别说到岭南了,就是到海外,也能太太平平的回来!至于说他那些胡作非为……一来真不是什么大事,二来他也是领过兵的人,知道军营里朱抵这样的倒更容易混的开。所以他就想着为他说一门家世好,而姑娘又能镇得住场面的亲事,如此一来就算朱抵有什么不当的地方,他的妻子也能出面解决。
可现在……
“王爷可知道我为什么招卫家姑娘频频入府吗?”
南安王思忖了片刻,道:“不是你想让纳儿早早纳个妾,有个孩子吗?”
“王爷真会想!”南安王妃横了他一眼,“我若只是想早些抱个孙子,这府里多少个丫头不成?偏偏还要往外面找?偏偏还要找卫大人家的姑娘?”
“那你是……”
“我是在为纳儿挑妻子呢!”
南安王一惊,南安王妃继续道:“我既然知道王爷的打算,当然要有所规划。纳儿若不是世子,这妻子的门第就不宜太高,免得将来有事端。卫老爷如今不过官拜四品,还在礼部,璃姐也是知书达理的,我想着,应该能与纳儿说到一起。”
“文君!”南安王感动的拉着她的手,“我、我还以为……”
“王爷以为什么?”
南安王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搂着她,前段时间陈氏四处走访,他想当然的就以为她是在给大儿子寻找援助,只是他们夫妻感情一直很好,而他的打算又有些不合礼法,他就一直当做不知道,心中却想着待时机成熟就同她说个清楚。他要告诉她他不立朱纳是为了他好,要告诉她他是一定会对大儿子负责的,待他在科举上一试身手后他就向皇帝请封为一等郡王,以后虽不能继承他的王位,却也富贵。他怎么也没想到,不等他说,陈氏已经在做了!
南安王此时是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当下就道:“这也不必,也不能太亏了纳儿!”
陈氏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青砖铺就的地面:原来你真有这个打算,原来这些年你还是没能忘了她,既然如此,那也不要怪我不顾夫妻情分了!
而此时朱纳也找到了朱抵,后者正搂着美丽在那里说话,见到他,朱抵直起腰:“大哥怎么来了?”
朱纳叹了口气:“你不必如此。”
“大哥说的是什么话?”
“你不必为了我,而故意这样。父亲本以为你相看好了几个名门世家中的嫡女。”
朱抵立刻摆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双手老摇:“大哥,我对安妹妹是真心的,虽然她还小,但我愿意等她几年,什么名门嫡女我是想都不想的,大哥你倒可以请便。”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说的是实话!”
朱纳看着他,朱抵歪了下头:“是吧,美丽,你也很喜欢安妹妹是吧?”
美丽低呜了一声。
“你看你看,连美丽都喜欢安妹妹,她才是我想要的妻子!”
朱纳看了他片刻,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如何说你,随你的便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朱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又蹲下来抚摸大狗,爬在它耳边,以细不可闻的声音道:“美丽啊,是谁把你的链子弄糟的,又是谁引着你去了那边?还是你闻到了什么味道?”
大狗呜嗷了一声,朱抵又道:“今天幸亏了那小姑娘,否则,咱们就要分开了呢,为了这个,咱们以后也对她好点好不好?”
大狗又叫了一声,朱抵笑了起来。
第41章
花榭中,丫头妈子都被远远的支开了,地龙烧着,虽在空旷之地也不见寒意,南安王妃与朱纳相对而坐。
朱纳身穿明蓝色银丝棉褙子,右手上戴着一串小叶紫檀的手珠,除此之外身上并没有多余的装束,只是头发由金冠束着,只是如此,也显得他眉目如画,风流儒雅。
他右手执壶,里面的茶汤倾斜而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七分满的时候他停下,把茶杯送到南安王妃面前:“母亲。”
南安王妃先看了一眼茶汤,又低头闻了下:“这香气倒有些特别。”
“昨日同父王到左先生家中,说这是从南边新来的白雾,好像是早先从山里摘下的。”
“左先生身体还好吗?”
“好,说是每日都爬山呢。”
“左先生可有说什么?”
“让我写了篇策论,先生看过,说县试应该有把握了,举人却是要看运气了,再磨个两年就可以正式下考场了。”
南安王妃冷笑了一声:“你将来是要做王爷的,下考场做什么?难道还要入阁拜相吗?”
“母亲……”
“昨天你父亲已对我说明,他是真的有心想让你二弟承爵。”
朱纳脸色一变,半天没有声音。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比他小两岁的弟弟都能满院子乱跑的时候,他还要丫头牵着才能不摔跤。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就很是忧虑:“你这样子,将来要怎么骑马打仗啊。”
待他大点,身体好像稳当了些,却依然骑不得马,拉不得弓。朱抵都能在马上骑射的时候,他只能在帐子里看着他纵马肆意,然后因为受了风,回去吃药。
那时候他就想,他这样的身体是做不了王爷的。
“天子守国门,王爷护国土!但我朱家还有一点血脉,绝不让一寸山河与外族!”
这是太、祖留下的训示,所以京城从南京转到了北京,历代王爷被分封到边界各地,一旦有战事就要立刻前往,不胜不得回京。洪武二十一年,鞑靼进犯河套,平王前往,在那里守了半年身染重疾请旨回京,却被太、祖亲笔批了一个否。
最后平王死在河套,当时平王世子想把他的遗体送回都没被允许,一直到洪武二十三年彻底击溃那一支鞑靼,平王世子才扶着平王遗体回京。
那一次太、祖亲迎城外抚棺痛哭,文武百官无不动容,自此,大明的这个规矩就是真正的定下了。
建文十七年,云南动乱,宁王前往,结果因为赶路再加上水土不适,人还没走到就不行了。消息传回来,圣旨立刻令宁王世子前去,当时世子还不到五岁,宁王妃怕他再出事,就报病不出,以庶长子替代,结果不出三天世子被除名,由庶长子接位。只可惜那庶长子当时也不过九岁,虽赶到了云南,却也没能坚持下来,好在这场动乱不大,不等这庶长子没了的消息传回京,叛乱就平息了,否则宁王这一支可能要全军覆没。最后继承王位的,是当时不过三岁的庶次子。
做王爷,要有个好身体,这是朱家上下都有的共识,你可以不会打仗,不懂兵法,但一定要身体好,否则就祈祷被分到地方平安无事。要知道三年一次巡视不算什么,有水路坐船,没水路坐车——后者虽然辛苦了点,但太、祖爷爷从一开始就着手修路,经过这些年的坚持,那些小地方不算,大地方的道路修的都还是不错的,坐在马车里一路游山玩水,歇歇停停,一个月的路走上两个月,他们还是能赶到地方的。可一旦战事起,说是什么时候到,就要什么时候到,就算王爷的船大车宽,该赶的时间却是不能拖延的,到时候只算这个就能折腾死人!
而他这样的身体,真的不合适。
但他是嫡长子,而且他的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他还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站在窗前的身影,满屋灯火,他的母亲却仿佛站在阴影中。
“这只是父亲的想法。”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开口,“太、祖也曾想让平王即位。”
据说平王曾是太、祖最得意的儿子,骁勇善战勇武过人,十多岁的时候就上马帮太、祖打天下,所以太、祖皇帝曾想过传位与他,不过和身边近臣一商量就被否决了,因为平王虽有百般好却不是嫡出,在兄弟中也只排位第四。而当时太子并无过错,无过废嫡,动摇国本,以太、祖那般勇武,最后也只能妥协。
提到这个南安王妃的脸色好了些,但眼中还是一片冰冷:“太、祖皇帝百般好,王爷护国土这一条却是大大的失误!总有些人想以这一条为借口乱了嫡庶!”
“母亲!”
南安王妃冷哼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你知道这回事就可以了。朱抵的婚事我会尽快给他定下,而你和定国公家的亲事我也会尽快谈妥。”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微笑:“你父王说了,不能委屈了你呢。”
朱纳沉默了片刻:“那卫家姑娘呢?”
南安王皱了下眉,卫三姐其实是她为朱抵准备的,只是朱纳当时的亲事都没说定,她不能就与人谈朱抵的,因此只有含糊其辞让人以为她是在为朱纳寻贵妾。这样一来一是能掩盖她的真实意图,二来那些大家嫡女自然就不会往前凑。卫老爷是想升官想疯了,这才把嫡女送来,但他不过是个礼部的四品官,她也不是太放在心上,而且卫三姐礼仪举止都无可挑剔,处事稳重,倒也真入了她的眼。不过她几次把卫三姐引着和朱抵见面,对方都没有感觉,迫不得已,她只有用点手段,可谁知道偏偏杀出了一个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