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知道了?”他对她从来是有话直说,没有虚与委蛇,“便如太子妃所言,若我来日一定要取他项上人头呢,你预备如何?”
他又问她,这样问得一本正经,说的好像她说了他就会照做似的。
“念颐?”太子唤她,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这动作娴熟无比,配上他难得的温柔神色,容易叫人以为他们相处得十分之好,“你总是不说话,这般呆傻,幸而是与了我,旁人如何生受。”
话音飘出三步以外五步之内,那厢皇后正被几位宗亲围住,焦头烂额,这里就不起眼了。只是太子的声音恰恰刚够让该听见的人听见,须清和端正坐在轮椅上,长指在扶手上轻轻地敲击,间或望望室外。
“… …殿下说笑了,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念颐绵软的声音飘飘然入耳,可惜不是在跟自己说话。须清和默了默,好像再也抑制不住,胸臆里妒火噼里啪啦灼烧起来。
偏太子转过身,面上风轻云淡,启唇又道:“和弟,你也老大不小了,婚事上头还是该着紧着些。”他意味深长,“我瞧贵妃娘娘母家那位梅姑娘就很不错,你们又曾有婚约,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若是成亲,委实是一段佳话!”
作者有话要说:须须:“呸呸呸,臭不要脸!抢我老婆还要给我包办婚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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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佳话佳话,同梅初吟成亲便可成就佳话了么?
只怕在太子眼中,他任是同某一位女子成了亲,都是上上的佳话,从先前娶了陆氏,太子便巴不得他也早早成亲。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心思表露得如此明显,也只有在这一桩事情上了。
须清和一面在心中腹诽着,一面转头回复太子道:“多谢哥哥为兰卿操的这份心,只是婚姻大事,兰卿这里看来万万将就不得,如若没有合适之人… …”他似笑非笑的眸光在念颐面庞上蜻蜓点水一般略作停留,“还不如不娶。”
太子对他的回答和他的若有所指都不称意,便往横里站了站成心遮挡住须清和的视线,唇瓣微提道:“和弟的想法着实不错,只不过,为兄倒是有听闻贵妃娘娘有意为你将梅家表妹定为王妃,这说起来,梅氏既为兰卿的表妹,你二人又是曾经有过婚约,如今重修旧好有何不可?我瞧着,梅氏便是这合适之人。”
重修旧好?
须清和面上微嗤,当着念颐的面,太子还真是张口就来,横竖是要毁得念颐对他再无兴致罢了。
他心里不痛快,便也找太子的不痛快,身子微倾,在半空里寻到了念颐打量躲闪的视线。但是话临出口时,在称呼上他滞了滞,须臾道:“…太子妃是见过兰卿那表妹梅氏的,依你之见,她如何?我应当顺从母妃之意奉她为妻么。”
念颐很明显地怔住了。
他这哪里是要叫太子不痛快,先不痛快的分明是念颐了。她正在把自己对须清和的爱意一点一点撤离出思维,哪知今日见了他,目下到了此刻,竟有满盘皆输的感觉。
别的都不要紧,她只要自己不想他便成了,心里不对味是打太子说起孝珍贵妃在盘算须清和同他表妹梅初吟的亲事开始的。喜欢一个人不是简简单单一句不能再爱了就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能够全身而退的人,不是没有爱过,就是另有新欢。
念颐脑子里一团浆糊,还在回想着梅初吟那张姣好的面容,不妨太子回身道:“九弟在与你说话呢,怎的不答别人?”他刮了刮她挺俏的小鼻子,声气温和,眼睛里却写满了暗示,“念颐说说看,九弟同梅氏是否佳偶天成,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像是被架在烤架上反复左右地烧,今日不表个态度,唯恐日后类似的事情还会更多。念颐咬了咬唇,对太子微微莞尔,不疾不徐地道:“自然是….匹配的。”她根本不看须清和的方向,思路一直都较为清晰,知道自己成了亲,再没有任性的资格了,更何谈的追情逐爱。
“承淮王殿下文武双绝,一表的人才,那位梅姑娘,念颐虽说只与她见过几面,但是,看得出她同承淮王关系亲密,二人既是表兄妹,自幼相熟,想必情分本就不浅,若是能够结成夫妻,必定是世人艳羡的姻缘。”
须清和缓慢地靠在轮椅上,长指在一边袖襕上抚了抚,笑靥浮出嘴角些许,“太子妃原来是这般想头,如此说来,兰卿少不得该听从了。”语速益发慢下来,“届时宴席上喜酒,嫂嫂…亲自过来尝一杯么。”
这还是他第一回叫念颐嫂子,须清止大感意外,同时由于领悟到念颐的想法,意料之外,难得有一丝安心。
念颐维持着笑容,眼光里见到须清和往别处去说话了,再也没有半个眼神过来。
她不知是如释重负更多,抑或多少有几分心事重重,然而内心里深处不否认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她嫁给太子,现今是太子妃,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只能向着太子,这是理所应当的本分。
皇后同众人议论一番,话题不免走向了皇帝昨儿下午拟好的传位诏书,那诏书现下却藏了起来,委实叫人摸不着门路。这当中有些心思灵敏的,不免已经不看好皇后,也就是太子。因此此番要不就是皇上另有要紧事交待,要不就是换了储君,这都是极有可能的。
注定是不寻常的一日,念颐等人在慕凰台待到傍晚传膳时分,皇后见时辰差不多了,本来打算安排众人去拜见一番皇上,但时机没控制好,想到皇上又在病中,就算了。
回到东宫,晚膳早已备好,太子和念颐落座,宫人们在桌边布菜张罗。
太子没动几筷子,看着拿着银汤匙静静喝鱼汤的念颐,忽而屏退众人,开口道:“父皇昨日午后写的诏书,你猜写的是什么?”
念颐一口汤险些儿噎住,她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不在意道:“还能是什么,一些对晚辈的期许话儿吧?”她和别人想的不同,一丝一毫都不曾怀疑过皇上会在临终前亲自把自己看着长大的皇位继承人撤换掉。
要是真有心想换,早就换了。何必等到如今。
她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低头扒了口饭,小口小口咀嚼着,太子默默地望着她的侧颊没有言语。
昔日对皇位也不是如何执着,因为来的太容易,几乎在有记忆之初他就知道自己是未来整个王朝的君主,是天下之尊,整个少年时期都是懒散不拘的,直到后来承淮王的崛起才叫他有了压力,而皇祖母的站队也叫他心凉。
有了危机感的太子,果然不辜负他身为储君应匹配的谋略,轻而易举就挑的所有人将矛头对准当时已然声望极高的承淮王,这当中以麒山王尤甚。只是最后他也不知怎的,突然某一日,战功赫赫的承淮王,就成了现今这副所谓温润如玉端坐轮椅的形象。
他对他彻底没了竞争力,连漪霜都是他的太子妃。
须清止吁出一口腹中浊气,他对权利的*不大,目下最为担心的是——假使有被撤换的可能性,顶替上来的唯一人选便是麒山王,只要麒山王不和承淮王一个鼻孔出气,他倒也无尤。
自然了,最最要紧的是念颐,他不眷恋于她,却依赖她带给他的熟悉温度。
思及此,太子沉吟着说道:“太子妃对我是什么感觉,如若此番我不是太子了,你会改变对我的看法么?”
念颐放下筷子,仿佛是头一回发现了瞧着心如止水的太子,原来也有常人的忧愁。
他这是担心自己会被撤下去吧,可真是,她都不担心,他自己反倒较真起来,撇撇嘴道:“殿下说的哪里的话,慢说您不会被撤换,即便是被换了,我对您的看法也不会变。”
“唔,什么看法。”他果然问了,先前的问题便很像是挖了一个等她跳的坑。
念颐却十分坦荡,认真地道:“殿下是夫君,是今后的依靠。”
唯独不是爱人么?须清止说不清自己心绪,捏了捏眉心。
烛火跳跃间,念颐有意无意觑了他几眼,太子五官深邃,这点随了他父皇,其实须清和也是这样一副长相,想来,这便是帝王之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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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皇帝寝宫之内,床帐微晃悠几下,这一席明黄色忽而犹如委顿的落叶,颤颤得透出无力回天的悲戚气息。
整个寝殿之中,唯有殿角落里一座青铜孤灯幽幽散出光亮,一人拨开殿中帷幔徐徐向床帐走来,床前的御前内侍听见声响扭头看过去,眼中并不露惊吓,俯首跪拜道:“九王殿下。”
行完礼,内侍站起身退至一边,而须清止负手在距离床榻五六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左右看了看,眸底沉黑无澜,“父皇如何了。”
那内侍乍看极为镇定,做了个闭眼的动作,回复的话音里却满是颤音,“殿下,圣上他…龙驭天了… …!”
“几时的事?”须清和往床前走去,伸手拨开床帐往里看了看。那内侍回道:“有半个时辰了,知道您今夜要来,我将人都支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