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珠心说还有更糟心的呢!
凑到海兰耳边道:“这禾茹日日都要往太子书阁里去,每回都在咱们殿下去之前离开,别问我怎生知道的…我自有我的门道,可不像你们似的空生了一对儿耳朵只作装饰。”
真要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在念颐这里是这样。
喜珠和海兰嘀嘀咕咕,她听了个七八分,侧了侧身,胸臆里半分妒忌怨念也不曾生出来,然而,思及自己的身份她又不甘心做个睁眼瞎,便坐了起来唤采菊。
采菊是准备今儿的糕点去了,听见唤她很快就打外殿进来,一面走一面道:“都准备好了,殿下什么时候去?”她去看滴漏,照着往常这是还不到出去的时候。
念颐牵着裙摆凑近梳妆台整理妆容,她这斜倚着懒怠模样竟有几分海棠春睡的慵懒,夹杂一些些无意中的妩媚,采菊尚在发懵,便听见殿下道:“不是说那禾茹在我去之前是在书阁里么,我现下去得早了,倒要看看她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喜珠暗忖她们姑娘这是吃味儿了嫉妒了,高兴地一把抢过采菊手上的红木宫制雕漆金桔暗纹食盒,这意思是她要陪着去了。
海兰和采菊对望望,不置可否,目送念颐二人出去。
齐嬷嬷在廊庑下立着,脸色微变,问海兰道:“今日太子妃殿下倒是去的早,有什么缘故没有?”
海兰最是个嘴紧的人,笑得满面融洽地道:“哪有什么固定过去的时间,殿下午睡醒的早了,一时想起去便直接过去罢了。”
“这倒是。”齐嬷嬷眼中闪过什么,不再多说径自走开了。
*****
炎炎夏日就是要一场雨临头浇下来才得爽快,往书阁的路并不远,绕过小花园再过三两个亭子就到了。
太子的书阁是一座湖中心的水榭,雕梁画栋之处自不必说,空气里湿气重,雨雾绵绵,念颐仰面深呼吸一口,不经意瞧见苦大仇深把水榭里使劲张望着的喜珠,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捏着嗓子道:“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喜珠心想自己还不全是为了她呀,扫了眼四下,颇为惊讶地道:“这是怎么说,水榭周遭儿连个宫女内监也不见,莫非有不叫人靠近的命令… …”真这样就麻烦了。
念颐却淡定如初,东宫的人事在她眼中都是虚渺的,抬袖指指湖中水榭,吩咐道:“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进去瞧瞧情况。如此一来,即便是有所谓禁令,我和太子是新婚,想来他也不好意思过于苛责我。”
话是这么说不错,喜珠却有点不放心,才要开口阻止,念颐却早已走了过去。她没法子,只得捏着手帕站在原地等待。
一个错眼间,她似乎看见花圃后闪过一抹人影,是宫嬷嬷的服饰,但是等再打量过去时,那边分明空空如也。
另一边,念颐沿着水廊一路往里走,湖水里锦鲤游得欢畅,她驻足看了几眼,然后定定看着几步外的书阁正门。
偌大一个水榭不见半个宫婢,身前身后都是幽幽的水纹,四野亦极是安静,她不禁怀疑自己如何进去,谁来为她通禀?倘若不通禀,难道要她站在角落里窥望么?这样不光明的事,不贴合自身利益的话,似乎难以做到。
正在踌躇间,倏地有细碎的人语声传将出来,念颐浑身一震,竖起耳朵条件反射地小步跑到花窗前阴影里躲了起来。闭眼紧张地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出来才松下一口气。不然本来大大方方的没什么的,她自己却突兀出现在窗角才令人生疑。
东宫不愧是太子的寝宫,连水榭里小小一扇窗栏也配以独具匠心的纹饰,念颐伸出手指摩了摩,感受到一种凹凸的质感,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也是有意无意,她抿着唇从窗缝往里面暗戳戳地看,自己还不自知。
平静下来才发现适才不是什么人语声,是有人在调琴,现在拨弄的声响益发明显了,叮叮咚咚大珠小珠落玉盘,念颐往前凑了凑,眯起一只眼睛仔细地偷看,视野先是一块桌脚,桌脚旁是太子暗金纹的靴子… …
再往上视线就受阻了,不能够看清须清止的表情,不过推测的话,他应当是在欣赏琴音和美人儿。
书桌旁果然有一架古筝,念颐在弹琴方面亦有心得,见那女子五指纤细柔白,淙淙琴音自指尖流出,却不知她弹的是首什么曲子,调子舒缓,兴许是自创的也未可知。
直到抚琴的女子一抬脸,莞尔笑开,念颐才真正呆住。
她摸摸自己的脸,只觉得不可思议又无从用语言描绘此刻的心情,因那抚琴女子样貌竟然同她自己有几分相似——
不,根本不是像她,联想到先前种种,念颐忽而明白须清和因何那样笃定太子不会对她感兴趣。想必,这位抚琴的女子比起她来更像陆漪霜… …
伴着潺潺琴音,书桌上一碗药香浓郁的药碗被须清止拿起,念颐听见太子略含笑意的嗓音传出来,“太苦了,一直吃了几个月也未见好,果真有效么?”
那女子手上动作停下,那张宜喜宜嗔的面庞作出蹙眉的模样,牵袖向前柔柔地道:“正是药苦医人,禾茹怎敢欺瞒殿下。”
☆、第55章
念颐晃了晃神,听他们将吃药这档子事,她当真有些摸不着脉络,合着这是在说须清止身子不适么?
她没觉得啊,须清止气色平常看着不错,只是偶尔气质稍许冷冽了些,他竟然有病症在身… …
发现自己无意中听见了这样的秘密,念颐有点慌张,她还真不是成心要躲在这里听壁角的,食盒还拎着呢,她过来水榭书阁是送吃的来的,顺便再看看这里的情形,谁知道就这么巧合地听到太子身体这方面的事。
屋里传出药碗被放在木桌上闷闷的“磕托”声,少顷,太子走到了古筝前,他抬指在琴弦上拨弄了几下,禾茹见他眉心微蹙似有心事,不禁问道:“殿下近来不高兴么,不过您才大婚,太子妃殿下奴婢虽然尚不曾见过,但是听宫里人说起来,都讲太子妃是难得的美人坯子——”
禾茹抚了抚自己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妖冶的颜色匹配雪白的皮肤,极是动人。
话微顿,见太子果然突然分了神,她转了转眼珠便慢吞吞道:“可见是太子妃殿下美貌非常,奴婢已经不够看了。”
认真论起来,禾茹也只不过是在漪人殿里一众陆漪霜收藏品中存在感比较高罢了,自打陆氏过世,须清止身边走动的女人无一不是同陆氏相似的,或性情或相貌,这些都证明他放不下过去,但同时他却又从来都不曾染指这些女人,哪怕她们使尽浑身解数来勾引,他也毫不动心。
禾茹最有感触,她此刻嘴上即便将新太子妃捧的高高的,心里却压根儿就不把太子妃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只要自己有这一张同先太子妃肖似的脸颊,任何人都不足以威胁。何况,在太子的眼里只怕早便没有了男女之爱罢,他今生还会看上谁么?
显然不可能了,这个男人安静地爱陆漪霜成狂。他这几日对新太子妃稍微好一点点,想来全是瞧着皇后的面子。
须清止微俯身靠近禾茹,禾茹脑海中的混乱臆想顷刻间回归正位,并猜不到太子要做什么。因有亏心事在身,眼神难免闪烁。
他抬起她的脸,左左右右揪细地反复看,薄唇微抿道:“太子妃是太子妃,你是你。以你的身份,还没有同她比较的资格。”
这话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禾茹面上的笑容变得僵硬,她陪伴在他身边多时,原来还不配与顾念颐做比较,哪怕…哪怕她一直是另有居心,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有些不一样的感情。
麒山王命她下给须清止的药,她一直磨磨蹭蹭不曾动手,不是没有机会,只是迟疑。
最后被逼得没法子可想,她便只好一点一点地做手脚,只要控制得当,麒山王会以为是药效问题,并不会怪罪,而太子的身体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唯有在饮酒第二日吃这药就头晕目眩。
她承受着来自麒山王方面的压力,不敢说一心为太子,至少是真心盼望能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比不得陆氏,只要一个小小的位置便好。她自己知道的,她长得同陆漪霜极其相似,否则,太子不会这么久以来单只对她一个人好。
而今看来,竟是她多想了。
就在这时,禾茹忽然望见槛窗边有一抹人影,极淡的一条,要不是凑巧抬头望过去,保准还不能注意到。
“那个——”
须清止顺着她的视线方向,踅身望过去,只见窗边一条影子晃了晃,适才听人抚琴他丝毫不警醒,这会子安静下来人立时就变得敏锐。
念颐在外面都有一种汗毛一竖的不祥预感,天空是灰色的,连片的乌云堆叠在一处,她竖起耳朵细听屋内动静,不想里面毫无声音,连方才有人在的窗缝隙可见的空间里也空了,犹如一场梦境。
她只“咦”了下,脑袋一转立马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被发现了,赶忙拎起裙角拔腿就要跑,一转身,“砰”的撞在一团*堪比石头的胸膛上——
须清止望着她的神情像高山上旷远的风,语气平直地道:“太子妃,今日来的略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