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穿透了七重轻纱,看向飞纱尽处那高悬在墙壁之上的女子画像。
夜风,扬起淡若烟云的白纱,那隐在七重纱衣之下的画像,若隐若现,仿佛,暗夜中的幽兰花,隐于黑夜,却极致耀眼。
依稀可见,那女子高越马上,手中长鞭在金色的夕阳下,挥舞出一道道金色绚丽的弧线,风姿卓绝,英姿飒爽,那般风采与气质,丝毫不输男子。
那样堪比天人的容貌,更是世间少见,不知惊艳了天下多少风流才俊,英雄名将?
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是女子的眼睛,凤眸幽幽,眸光之中,隐着几分桀骜不羁的张扬,隐着几分邪肆慵懒的笑意,那样的一双眼睛,足以蛊惑世间任何人,依稀之间,竟让人想起另外一双眼睛,同样的,凤眸邪肆,慵懒不羁。
有谁曾想,如今,悬在这水上楼阁中的一幅清画,便是二十多年前,名满天下的乱世双姝之一的,北舞——夜轻舞!
时光荏苒,风月依旧,只是伊人,已不知身在何方……
“母后,虽然无法感知到无双体内的夜氏血魂之气,可是,父子心脉相连,儿一直坚信,无双他好活着!至于小妹……”夜天澜的视线,同样是看向那隐在重重纱幕背后的女子画像,清华的眼眸之中,漫过几许久远深重的哀伤,他惊世风华,风姿卓绝的小妹,不知不觉间,竟已经离开他二十一年,他,唯一的妹妹。
关于夜氏皇族,有一个遥远的传说。
在一片乱世烽烟之中,夜氏的祖先向守护人间大地的护世玄女祈祷,执起手中之剑,终结乱世,守护一方百姓和乐安宁。
然,玄女有言,自古世间纷乱与杀戮,皆源于人类的贪婪与骄奢淫逸,玄女最是看不得,帝王之家,为夺皇位而父子反目,手足相残,亦看不得,男子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安享齐人之福,哪怕是帝王,也要与所爱之人,相濡以沫,携手白头。
所以,夜氏的祖先便向玄女立下重誓,但凡夜氏后人,此生只娶一妻,他若为王,女子便为后,永不更改。
玄女感其真诚,便赐其神兵天将,助其乱世称王,得一方天下,守四海安宁。
但,夜氏血脉,却从此一脉单传,但,玄女仁爱,便许夜氏一子一女,向来兄妹和乐。
传说,已经太过久远,历经了千万年的时光荒野,已经,无从考究。
但,夜氏皇族,却是一直以来,只娶一妻,而皇后,定会诞下一子一女,从来如此,未曾更改。
夜天澜与夜轻舞便是如此,只可惜,夜轻舞却在二十一年前不知所终。
至于夜天澜,便只有一双儿女,但,无双却在出生不足一岁之时……
思绪,渐渐飘远,陷入那凄伤久远的回忆中,淡淡的月华落在那张堪比若画的俊美脸庞之上,空凉,清寂。
“无双,若果真还活着,梵音不会感知不到他体内夜氏血魂之气,哀家,日日祈祷玄女上神,也希望玄女庇佑,让无双孙儿安然活着,即便,不在我们身边,只要活着,就好。”良久,皇太后才将目光从那七重纱衣后的女子画像上移开,看了一眼漫天星河璀璨的浩渺苍穹,缓缓的何其双手,似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什么。
“母后,此次前往南朝,梵音大祭司也会亲去,他说,追寻多年的执念,此番南朝之行,也许,就是一个天命所归的契机,有梵音大祭司在,母后不必担心无忧的安危。”夜天澜站在皇太后身旁,同样抬头看向那一弯苍穹如墨的画卷,清华的眼眸里,依稀闪烁着几分希望,浅淡,却坚定。
“梵音竟要亲自去?”夜天澜的话,却是让皇太后微微一惊,收回视线,直直的看向夜天澜,眉眼之中带着几个诧异。
梵音终日幽居在祭司神殿中,没有天大的事,根本没有办法将他请出祭司神殿!哪怕是她的生辰寿宴,都无法让梵音踏出祭司神殿一步。
那样清冷超脱的人,他们,曾一度以为,他是无欲无求的神,事实上,在所有的漠北臣民心中,梵音大祭司,就是他们的神,守护着漠北大地的神明。
“是的,这是梵音大祭司自己提出的。”夜天澜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只是,眼底却划过几分浅浅的波澜。
漠北的大祭司,拥有着特殊的灵力,传说中,玄女上神赐予夜氏王族的神兵利器,他们协助着夜氏祖先,在那个烽火尽燃,硝烟弥漫的乱世浮沉中,一步步走来,劈风斩浪,历经重重风雨磨难,成就了如今雄踞一方的漠北帝国!
大祭司,在漠北臣民的心中,地位极高,甚至,已经凌驾于夜氏皇族,在百姓的心目中,夜氏皇帝是人间的君王,而,大祭司,却是夜氏皇族和漠北臣民的守护神。
神与君王的差别。
皇帝,从不会干预大祭司的事情。
“也罢!梵音的世界,不是我等俗世中人可以擅入的,既然,他要出使南朝,那便由他去罢!只是,无忧……”皇太后终是幽幽一叹,似疲惫般,伸手揉了揉额角,语气之中,却掩不住满满的担忧。
“儿本想派遣礼部使节前去,但,无忧却主动请缨,坚持前往,母后也了解那丫头的脾气,若是不准她去,她一定会偷偷溜去,到时,只怕更危险,如今,与梵音大祭司一起,倒是不用太过担心。”说起无忧,夜天澜的眼角眉梢之间,都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宠溺与无奈,那是一种,慈父的光华。
“这孩子,这性子还真是像极了舞儿……也罢!该来的总是会来,这世间一切,又岂会事事尽如人意?”说话间,皇太后微微闭上双眼,慈祥安宁的脸上漫过几分淡淡的沧桑。
都说,女儿像娘亲,可是,无忧却是像极了她的姑姑,夜轻舞,不管是性格,还是相貌,都是如出一辙,每次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舞儿一般,她曾一度以为,也许,这是玄女上神垂怜,哀婉她痛失爱女的伤痛,便将夜无忧送到了她的身边来。
“无忧明日一早便会从军中赶回,待拜见了母后之后,便让她与梵音大祭司出发南下。”夜天澜说着,如日晖月华般的俊美脸庞之上,划过几许轻笑。
有谁可以想到,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不愿意呆在皇宫,安享锦衣玉食,却喜欢成天往军队里面跑,跟随着漠北铁蹄南征北战,即便是战事结束了,也要赖在军中,美其名曰:军中实训,加强锻炼!
这一点,与他惊才绝艳的小妹,何其相似?
巫山北疆,缥缈峰。
云雾渺渺,千山暮雪,这里,冰雪终年不化,入目,是一片银白无暇的冰雪之境,掩映在重重雾霭之中,恍若仙霖化境。
缥缈峰顶,一座九重高塔斜插入云,玄黑的塔身在那一片银白的世界中,恍若九幽之境指向九重天上的魔王之剑,煞气狂澜,邪佞魔魅。
九霄塔顶,轻纱飞扬。
“陛下,娘娘,青儿,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终于,可以为你们报仇雪恨了!七月十五,中元鬼期,便是轩辕狗贼的祭日!青儿,一定会用他的首级,来告慰陛下与娘娘的在天之灵。”冷若冰雪的声音静静响起,带着隐忍的绝望和即将解脱的快意。
黑衣白发的女子,静静的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之上,风雪自九重天外呼啸而来,吹起她如雪飞银华的白发三千,可,她却像感觉不到冰冷般,神情淡静的跪在那里,清美的容颜之上,有着化不开的冷凝与戾气,仿佛已经深入灵魂,只是,那双慑人冷厉的眼眸,在看向那摆在高台上的灵位时,眼底掀起惊天巨浪,痛苦,仇恨,绝望,冰冷……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七月十五,中元鬼期,轩辕狗贼的寿宴,到时,就是他血溅当场之日!”一道黑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的飘落在九重塔顶,掠过重重轻纱,身形一晃,跪倒在那两方灵位之前,深深扣下一礼。
冷峻的五官,锐利的鹰眸,深邃的线条,无一处,不彰显着他曾身为将军,戎马半生的风姿。
“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终于,是等到了么?”女子缓缓开口,眼神中,晃过几分不真切的幻影,目光,却没有看向他,只是,专注的凝视着那两方玄黑的灵位。
黑色的灵位,殷红的字迹,像极了鲜血与死亡的色彩……
“轩辕狗贼,满朝文武,四方城主,每个人的双手,都沾满了希国子民的鲜血,终于,可以将你们聚在一起,一网打尽……呵呵……”低迷冷寂的笑声在暗夜的冷风中,有着丝丝缕缕的寒意与戾气,女子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是的,这一天,我们都等了太久,陛下与娘娘,终于可以安息了。”尹玄的目光,缓缓看了一眼身边白发翩飞的女子,眼底,划过一抹极深的痛楚,却是一闪即逝,快若幻觉。
“只是,近日,宫主一直在找轩辕狗贼的麻烦,三公主疯了,八皇子死了,太子和太子妃毁容了,皇后与贤妃两派势力彻底反目,国库失窃,贡品被劫,朝廷官员相互猜忌,相互暗算,一片混乱,宫主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真相?”冷峻的眉峰微微拧起,尹玄缓缓说来,脸上,划过几许沉吟之色。
“竟有这事?为何都没有人向我汇报?”闻言,静跪的女子忽然转过身去,目光灼灼的看着尹玄,微微蹙眉,似有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