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忘嘱咐身后以安三郎为首的一批翰林:“赶快记录,眼下阵营分明,把秦氏明里暗里党羽一个不漏的记名。”
黄陶不是蠢人,可却太过执着私仇,建宁候出场毫不留情揭露他往昔疮疤,短时之内,黄陶竟真的把正事置之不顾,一时间,兵马对垒,箭拔弩张,两军领将竟置战事不顾无休无止地搬弄唇舌,别说有那斗志昂扬的兵勇卸了劲,便连战马都忍不住不耐刨蹄——究竟,这打是不打了?
一声紧接一声地马嘶,总算提醒了黄陶什么才是关键,血目狠狠瞪了一眼建宁候,剑尖这才坚决地指向吏部一个正昂首挺胸堵在火炮跟前的主事,一声断喝:“本官最后说一遍,天子在汤泉宫被刺客袭击,特令本官缉捕凶犯,据察,恶逆遁入皇城,本官奉圣上君令,领京卫入皇城搜捕,尔等若再阻拦,一律视为同谋,杀无赦!”
“一派胡言,天子遇刺何等大事,理应由大理寺、刑部二法司缉凶,更何况尔身为京卫同知竟率队逼宫,显然居心叵测!眼下太皇太后临朝监政,授令宫卫严守城门,怎容你这罪逆冲犯,黄陶,你若敢滥杀朝廷命官,违慈安宫懿旨,才为大逆之罪!”建宁候眼见黄陶“醒了”,也即据理力争。
“分明是黄陶这罪逆假称君令行不臣之事!”在卫予仁等的引导下,“慈安党”仍然寸步不退。
黄陶眼中戾气暴涨,举剑欲劈。
却忽有一箭从城墙之上破空而来,正中黄陶肩甲,也亏得他今日穿着一身铁盔铜甲,才没被利箭刺穿肩骨,饶是如此,却被那突来一箭的力道震下马来,摔得好不狼狈。
显王一箭中的,也立即快步下城,着人打开一侧宫门,率众而出。
底下逆勇见主将落马,引起一片慌乱,两亲兵扶起黄陶,见并没受伤才长松口气。
可转眼间,显王已经策马向前,一声令下,神机营的火铳立即抬起,对准逆勇。
更有羽林卫、虎贲军等京营宫卫拉弓持弩,一时间锋芒对峙,生死之战一触即发。
显王高举手中黄卷:“奉太皇太后懿旨,严守皇城,不放肖小入侵一寸,黄陶,你若真奉圣令,可随本王入宫回禀,皇城若有刺客,当由宫卫缉捕,若一意孤行,便为逆上之行。”
黄陶摔得灰头土脸,好容易才重新站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时却不服软:“本官逆上?分明显王才有不臣之心,本官奉的就是上谕,尔等才是罪逆!”一声杀令喊出。
哪知两旁心腹指挥却不遵令行事。
这两个,显然已经是被策反的。
“同知,显王手里可是太皇太后懿旨,眼下这情形……下官认为同知还当奉令,与太皇太后解释清楚,天子遇刺,太皇太后势必也会下令追察。”
黄陶目瞪口呆,当然知道是被两个心腹出卖,好在他所率部众还有效忠之人,一声冷笑,手臂再是一挥。
逆勇的火铳手分开两列,有京卫押上一排女眷,大多花容失色,被轻轻一搡,就跪跌在地。
黄陶扬声喊道:“众宫卫统领看清楚,倘若不服君令,尔等家眷率先人头落地。”
用这些人挡在前头,只要显王下令开火,后头的宫卫哪能眼见家眷死在当场,非得哗变不可。
☆、第七百七十五章 领兵出城,直面生死
可是黄陶哪里想到,宫中早有防备,这些女眷的家人已被尽数撤换。
显王大笑:“黄陶,你还敢狡辩?说什么奉令行事!你若真是为缉刺客,何故扣押宫卫家眷为质!分明是你欲行谋逆大罪,有不臣之心!”遂也一扬手臂,城上箭簇纷纷而下,逆勇有数十中箭,被逼后退。
黄陶身后孙致敬见势不妙,就要下令让炮手行事,管他什么文官宫卫,挡者必死,先杀进皇城才是要紧。
可他话没喊出,却突见一人出现在炮口前——
一身藏青长衣满是尘土,衣襟处也被扯得破破烂烂,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即使如此,孙致敬还是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他早两日前就送去香河安置的老爹。
大惊失色,别说他本就有几分愚孝,就算心狠手辣,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老爹开炮,踏尸向前。
显王见孙致敬面若死灰垂下手臂,一声冷笑,又再高声喊话:“众宫卫听奉懿旨,黄陶、孙致敬等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太皇太后姑念尔等不/明/真相才被罪逆欺瞒,凡知罪而投诚者,随我拿下逆犯,非但无过反而论功,若执迷不悟,皆为死罪,论当族诛!”
那早被策反者当然立即投诚,在指挥的号令下,铁剑劲弩调转,甚至有人眼明手快一剑刺穿孙致敬的肩胛,随那殷红高溅,杀声四起。
不待黄陶反应,早难摁捺的建宁候已经策马上前,长剑高高劈下。
虞榴却带领一队宫卫抓紧对方军心大乱之时解救人质,安护文官徹离。
孙致敬已死,被他拉拢的神机营官兵一时犹豫,眼见宫卫势众,显王锐不可当,己方胜算甚微,居然不少不战而降。
原本随同卫国公出征的虞标这时却从天而降,带着一支骑兵由西城而入夹攻过来,更是杀得黄陶措手不及。
又有效忠慈安宫的神机营炮手趁乱抢得先机,调转炮口,轰向逆勇。
随那剧响震天,黄陶阵营血肉横飞,一时逆勇军心更挫,节节败退,更有不断弃戈跪地投降者。
黄陶二儿子黄悝紧随身侧,父子两苦战建宁候,好容易才得以脱身。
“形势不好,怎么虞标突返,又有京卫入城,难道城门已失?”黄悝见父亲杀红了眼,还想上前纠缠建宁候,连声苦劝:“大局为重,父亲可不能执着私怨,若在此恋战,说不定全军覆没,还当撤出城外,立即通禀圣上要胁鼓动就近京卫增援才能反败为胜。”
黄陶狠狠咬牙,嘴唇险些没被咬破,却总算清醒了几分。
太皇太后的安危才最重要,显王势必不敢弃宫追击,逼宫失利,唯有采用后备之策……
“卫国公府只余一帮女眷,你立即带兵前往掳为人质,尤其苏荇妻子……”这是为了用董音母子要胁苏荇,倘若卫国公在,此策未必有效,但黄氏说了,苏荇与董音夫妻恩爱,又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心志始终不如卫国公坚定,此策大有可为,黄陶又再说道:“我这就去与圣上会合。”
仍有胜算,就近卫部指挥之女眷尽在天子掌握,早在闭城之前天子已经前往说服他们摁兵不动,眼下这些卫部并未增援,说明天子已然得手,只要说服他们增援逼宫,人数上占优,不怕打不进皇城。
倘若再能牵制住苏荇,卫国公府只要不出面劝服京卫,那些指挥也只好遵奉圣令。
情势到了这般地步,舆论名义什么的只有暂时靠边,先拼拳头才最要紧,如果不能攻入皇城制服太皇太后,一切都是空谈。
而当皇城之外杀声震天时,慈安宫花苑的偏殿里却相当宁静。
旖景自打入宫,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她倒想要跟着大长公主见识一下真正的战场拼杀,话还没出口,就被大长公主看出端倪,一巴掌扇在肩膀上:“乖乖地,留在宫里和辰丫头做伴,照顾好孩子们,少跟我添乱,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只有拖我后腿。”
好吧,旖景承认祖母的话十分真理。
旖辰倒没有半点紧张,旖景却多少坐立难安,隔不多久就让阿明去找卫昭打听战况,在她身边,欣安与晓晓两个丫头玩得十分尽兴,姐妹俩时不时地就搂在一起,亲得彼此都是一脸口水印,和丫头们相比,顺哥儿就显得分外稳重,执着毛笔认认真真地描帖,对两妹子的嬉戏充耳不闻。
旖景早知虞沨的详细布署,倘若西安门肃清,他便要出城劝服京卫,因此才坐立难安。
外面兵荒马乱,谁也不敢担保不会出现意外。
可要奠定胜局,虞沨此行却是势不可免。
这种完全无能为力消极等待的状态让旖景焦灼不已,就连晓晓扑在旖辰怀里固执己见地称呼“姑母”的错误她都无睱纠正,旖辰完全被晓晓的笑颜征服,居然也没有纠正小丫头的谬误。
倒是顺哥儿,好容易描完字帖,自己看着还算满意,拿去给旖辰评价,听见晓晓的话,笑着指正:“晓晓乖,不能称呼姑母,应当唤伯母,或者是姨母。”
晓晓起初没留意顺哥儿,这时才正眼打量,看了十余息,咧开嘴角欢笑两声,眼睛又成了月牙,扑上去,两手刚好扯着顺哥儿的腰带:“小叔父。”
顺哥儿:……
旖辰被逗得险些捧腹,这才纠正道:“这是哥哥,要称阿兄,可不能称叔父。”
小丫头的意识里,没有经爹爹娘亲特别提示的,好看的郎君都是叔父,漂亮的娘子全是姑母,眼看顺哥儿比她高不了多少,便无师自通的称作小叔父了。
可晓晓的长处就是“知错能改”,被这一提示,立即改口,扯着顺哥儿摇来晃去一口一声“阿兄”,喊得那叫一个喜庆。
旖辰更乐了,指着自己:“晓晓记得怎么唤我?”
晓晓忽闪着眼睛,一声“姑母”已在嘴边,蓦然醒悟刚才被阿兄纠正,咬着嘴唇想了一想,才犹豫着喊了一声:“伯姨?”
这下连一贯“老成”的顺哥儿都捧腹了,往旖辰怀里一倒,肩膀直抽。
旖景却在这时站起身来,注意力始终在屋外动静的她,听见暖阁外依稀传来虞沨与阿明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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