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食客当然是被虞沨收买在先,才有了这番与慈安宫结盟之说。
陈相结合两者之谈往深处推敲,确有十分道理,天子到底是太皇太后孙儿,血缘至亲,太皇太后既然并没有直接亮出遗诏插手政务,可见并没架空帝权之心,可若真由着秦怀愚那老狐狸挑拨得天子与慈安宫生隙,一旦矛盾激化……先帝可不是光给太皇太后留下一封遗诏而已!
这么一来,陈相心里的称杆子严重倾斜,一抹冷汗,决定悬崖勒马,这回甚至没让家中女眷出面,自个儿跑去慈安宫“悔悟不已”“自请宽恕”去了,当然便按食客之策,把责任全都安在秦怀愚脑袋上,尤其强调私窃苏六娘庚帖不还、说服黄氏逼女屈嫁两桩以造成太皇太后偏帮陈家的假象都是出自秦子若献策,这可是秦七亲爹自己说的,当着天子的面!
太皇太后自然不信陈家是被逼无奈清白无辜,却也相信这不是陈相在信口雌黄,天子如何会信任秦子若势必能争取虞沨“移情”,说明秦子若表现突出,天子才会相信她有这等本事!这也就换成旖景,倘若眼下楚王妃真如当初老王妃一般,说不定秦子若已经得逞!
陈相既然悬崖勒马,愿意劝谏天子回头是岸一致对秦,太皇太后当然喜闻乐见,小私小利谁也难免,太皇太后忌惮的是贪欲膨胀昧上窃国之行!
这么一来,太皇太后当真就不再忌备陈家再出一个贵妃,她又诏见了陈三娘,瞧着也是行止有度温婉知矩的闺秀,言辞大方举止得体,甩出皇后八条街,别说贵妃,母仪天下也算合格,再一打听三娘之母,也是素有贤名,外家又是清正之族,更兼声誉,虽说三娘生父是庶出,又被先帝处死,可陈二爷当年的罪名并没涉及家眷,再者太皇太后也晓得陈二爷与太后是一母同胞,当年之事,多少也是为天子尽力,既然先帝把皇位都交给了圣上,追究也是无益,太皇太后便越发意动。
竟就点了头,交待太后,且待陈六郎婚事一过,便可着手操办封妃之仪。
宫里的事,既然韦十一娘都心知肚明,旖景哪能无所察觉,这时便就颔首:“我正打算明日入宫,与太皇太后问安。”
六妹妹的婚事已近,即在三月十七,这桩姻缘是赐婚,宫里的赏赐也下来了,大长公主前些时候被二郎苏荏的荒唐气得病了一场,不好操劳,黄氏做为国公夫人与六娘生母当然是要入宫谢恩,但大长公主认为她并不能代表苏家,才让旖景再走一趟。
不过旖景没想到的是,她这一回例常问安,却又有了不同一般的收获,为日后一场其实早有预料的险恶奠定了胜局。
事情确是凑巧的。
原本太皇太后见旖景来了慈安宫,心情愉悦,说了一番自己打听得的传言,甚是赞许旖景的作为:“眼下弹劾远扬与你那些御史皆被清算,也是他们自身不正,都是私德败坏者,何德何能监督风纪?哀家正还担心市坊平民不明就理,一昧地偏听偏信,朝廷弹压也止不住悠悠众口,你这么一去白杨胡同施恩,舆论再无不利,百姓们无关权势,别看他们并不知书达礼,绝大多数,都是懂得感恩知报的良善公道人,再多叵测之谈,也经不住切实行动,你非但不究龚氏之责,反而对被她祸害的夫家施助,这才是以身为则。”
虽说旖景此行在贵族看来颇有些“作秀”的嫌疑,可是在百姓眼中,方家的确得了切实好处,非但没有担罪,还受了王妃恩惠——方阿大为了父亲的官司已经耗尽家财,母亲目盲不利于行,老婆也与人私奔,他一个男人,既要养家又要侍疾何其艰难,方老娘眼睛好了,足能自理日常,于这个小家庭而言,的确是莫大的喜事,足算转危为安。
民众们大多没有权势之心,注重的是切实好处,哪论王妃此行的政治目的,在他们看来,王妃能屈尊亲临白杨胡同,并且请来神医为方妪治疾,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不过经此事后,不少家境困难或者遭遇莫测者,壮着胆子求助方家,想通过方阿大恳求楚王妃施恩,这方阿大也真是心善,居然真为那些贫民奔走,旖景自然每每施助,虽不出面,只让方阿大落了美名,全不介怀,以致于后来京城有个富商,听闻方阿大“市坊御史”之名,当然关键还是晓得了他与楚王府、卫国公府当真“密切”,就将方阿大招为独女赘婿,却不苛待,连着方家老娘也接去了家中养老,当作亲长供奉,又广设义庄,救助贫困百姓,坚持下来,竟然长达十年之久,因而受到朝廷表彰,得少年天子亲书“大善之家”为匾,一跃而为京都商富之首,后来方阿大的儿子通过科举入仕,位及六部尚书,引为美谈一桩——这当然都是后事了。
目的为何并非首要,关键是真能造福于民。
且说眼下,太皇太后高度肯定旖景的一番“举手之劳”,轻而易举就化解了舆论危机,又问六娘婚事筹备如何,六礼可还顺当——这事即使旖景不禀,太皇太后自是了如指掌,她这一问,不过是想确定卫国公府是否对这门婚事还算满意罢了。
旖景自是复以肯定:“礼单上已见用心,实际更为周道,足见相府诚意。”
陈夫人虽为“寒门”出身,但这寒门可不是指赤贫之家,不过陈夫人娘家入仕者少,阖族并无达官显贵,但论来陈夫人当年嫁妆,也是让多少公候之家啧舌,足见其家族的“根底”。
盖因那年那月,富而不贵者不能称作豪门望族,因而陈夫人是高嫁,陈参议是低娶,世俗人情看来,陈参议颇受委屈。
陈六郎的聘礼也就比当年虞沨迎娶旖景稍稍低了些许,这还是顾忌着“逾制”,否则,卫国公府可得有“横财”入帐了。
关键还是这笔聘礼竟未动用陈夫人的陪嫁,而是六郎外祖父听说外孙子要娶苏氏女儿,又素知陈相不待见女壻,生怕卫国公府产生嫌怠之心,大手笔的贴补,给女婿与外孙撑腰。
这事旖景之所以得知,却是从安慧口中——她自觉理亏,一门心思替翁姑说尽好话。
这时太皇太后听了旖景的话,倒乐不可支:“足见大郎当年智慧,太后与陈相多少打压,他娶的这两个媳妇,家族虽是寒门,却都是豪爽之族,并不在意钱财,眼光长远。”
太皇太后已经把陈参议亲切地称为大郎了。
旖景一时想到自家祖母得知陈家聘礼竟这般丰厚之时,立马又为六妹妹添了一笔“妆奁”,六妹妹也是这般乐不可支——这下好了,我可成了财主。
关键是她家三婶许氏一个合掌——五丫头与六丫头姐妹俩就这点最像,论来都是才女,半点不清高,对钱银看重得很。
这话十分直接,但许氏说来,大家都不以为忤,反以为乐。
正说家务事,如姑姑却又入内,欲言又止。
太皇太后也不避讳旖景,让如姑姑有话直说。
于是旖景就迎来了意外收获。
☆、第七百二十章 小嫚“复宠”,六娘出闺
其实如姑姑禀报的事,不明就里的人听来也确实不明就里,是天子的私事,怎么算也不能算在“天家无私务”的范畴里头,的的确确就是一件私事——昨晚,天子去了景和宫,庞幸的却非白嫔,那么就只有张选侍也即小嫚了,关键是昨日逢十,这个……论来是皇后“独占”圣宠的日子,虽说今上屡屡将“独占”这日挂空,却还顾及祖训,找的是操劳政务的借口,不过这一操劳就操劳去了后宫,又有尽职尽责的彤史记录在案……
旖景无声地咳了两咳,却忽然福至心灵,脸上当即摆出了“晦莫如深”的表情。
太皇太后起初还不在意,只哼了一声:“怕是皇后又闹了罢?”
如姑姑垂眸:“皇后昨夜腹痛,遣了任公公去乾明宫……请医……圣上倒是去看望了,不知怎的,后来就去了景和宫,为这事,白嫔今日又被罚了跪。”
旖景实在忍不住颤了颤唇角,皇后腹痛,不找太医院,却找上了天子燕居所在,天子还真去“就医”了,可妙在“不知怎的”又去了景和宫,“沾露”的小嫚并未受责,罚跪的却成了一宫之主白嫔,旖景想到当年白侧妃的十分周道长袖善舞,不由为她叹口长气——后宫不易,等闲慎入,尤其是遇见秦后这么一位“上司”。
太皇太后微挑眉梢,她当然是晓得“不知怎的”背后真相——自打陈氏贵妃之位已成定局,皇后就如同足底被点了引信,不分昼夜的突然引爆,昨晚一定是她又与天子争执起来,这其中还少不得那个秦嫔的挑唆,天子不是蠢人,皇后确为愚昧,天子被闹得心浮气躁,于是才想到一贯温柔解意的白嫔,大概是想去景和宫寻个安慰,可据阿朱上禀,小嫚最爱在三更半夜时分“对月吹箫”,估计天子一入景和宫,就被箫声引岔了路。
民间有高人,自来出俚语——屁股决定脑袋,意思是坐在什么位置,就决定见识眼光、言行举止,可眼下这位“母仪天下”,屁股与脑袋显然不在一条竖线,“身首异处”得十分显然。
借腹痛求圣宠,这显然就是“侍选”之流的手段,堂堂皇后做了,好笑的是还没成功,真不如学习一下小嫚,干脆弄个对月吹箫得了。
太皇太后表示十分无奈,这气也不好叹,火也不好发,眼睛一瞄,又见旖景一副“深表同情”的神态,倒真憋出了两声干咳,突地又想到一件,挥挥手打发了如姑姑,一句问话险些没让旖景破功——“王妃可想更衣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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