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秦子若!还真是当得机智过人四字。
太皇太后重重蹙眉,却问:“二嫂怎么看赴藩这事?”
“我当然是求之不得,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哪舍得让他远去楚州,当初为了救回景儿,那也是不得已,眼下景儿平安归来,固然留在京都最好,便是沨儿,也没有再去楚州的念头,景丫头父母至亲也都在京都,更是不愿自己个儿去封地,他们两都觉庆幸。”
话到这里,老王妃的任务顺利完成。
太皇太后当然不会反对天子把虞沨留在锦阳就近防范,可她介意的是秦家竟有意事先泄露天机,什么意思?一来是让秦子若得个卖好的机会,向虞沨示诚,二来无非是认为虞沨赴藩更为有利,希望他提前有个准备,好应对天子。
秦子若眼下连个侍妾都算不上,不过就是侍婢,秦家就敢阳奉阴违阻挠圣意,这要是将来秦子若真钻子空子趁愿,让秦家得了楚王这门重势联手,那还不明晃晃的掣肘帝权?
老王妃不通时务心思单纯,哪晓得其中厉害,旖景只怕也是被老王妃压制着,有这位庇护,她也没法子对秦子若动手。
老王妃在自己面前对秦子若百般转寰诸多维护,可见是被人灌足了迷魂汤。
太皇太后琢磨着,眼下情势已不似先帝在位,虞沨势必清楚天子多忌,他虽对旖景一心一意,可到底是将来的当家人,也不能完全摒弃家族大局,秦家既然主动示诚,虞沨应当也不会拒人千里,便是显王也不会容他这般任性,这也能理解,多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强,可这么一来,秦子若岂不是大有机会在楚王府立足?虞沨虽有不纳妾室誓言在先,但老王妃这么一个长辈若逼迫下来,先让旖景妥协,将来的事还真说不准。
听听老王妃刚才说起旖景提醒她秦氏别有居心,却明显不以为然,足见有多“疼惜”秦氏。
景丫头机警,许是已经料到将来隐患,但她身为王妃,必然有所顾虑。
倘若是她把这话说到自己跟前,万一被秦相察知,秦子若还不借机挑唆生事?老王妃眼下虽对旖景并无不满,一旦相信秦子若的话,认为旖景因为多妒不贤而视王府安危不顾,岂有不埋怨的道理?就怕虞沨也会因此与旖景生隙!
太皇太后倒也料到了老王妃今日之言,明面上虽是被秦子若蛊惑,但背后也有旖景的助势——旖景哪能不知老王妃口无遮拦又心思单纯,又被秦子若利用,势必会来慈安宫为秦子若求情,定是那鬼丫头有意把秦氏泄露天机的话说给老王妃知道,装作被秦子若“打动”,老王妃越发得意,更有可能在自己面前显摆,以此证明秦子若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说不定就是为将来纳秦氏为侧妃准备。
这么一来,旖景把她自己择得清清白白,而又让自己察知秦氏一族居心叵测,以及暗示她在楚王府的难处。
太皇太后暗赞旖景机警之余又不失慎重,不露痕迹地就把秦子若坑了一把,又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她借老王妃之口,对天家示忠,表示楚王绝无违圣之意,不会坚持赴藩,于夫家更无损害。
这才是机敏聪慧顾全周道的好孩子。
可惜世上无人未卜先知,这要是从前便让旖景嫁给四郎为正妃,眼下有她这么一个孙媳妇周全,天子也不会处处与严家为难,一昧急进,信重奸侫。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
却在送走老王妃后,当即就诏天子来见,太皇太后悠悠闲闲地品着香茗,温和平缓地说道:“哀家也正想提醒圣上,原来圣上已有主意,倒是哀家白操心。”
天子如坠五云雾里。
好容易才盼得太皇太后放了茶盏释疑:“楚州是高祖起兵之地,又是边关重隘,显王一脉在军中威望甚大,楚王赴藩亲理封地军政总归不妥,只不过先帝留有遗诏,当初圣上也不好拒绝,不过远扬之所以自请赴藩,是因那时解救景儿心切,眼下景儿平安归来,圣上若以辅佐政务为由挽留远扬在朝也非不可,他始终仍是内阁学士,为天子分忧也是人臣之本。”
天子大惊——这事他还不及与楚王摊牌,仅只几个亲信知情,慈安宫竟得了消息?
“今日二嫂来问安,说起这事,也觉庆幸得很,她只有远扬这个孙子,也不想骨肉分离,听她的意思,远扬也没有坚持赴藩的想法。”
天子:!!!楚王竟然已经知情,老王妃居然就来谢恩了???
“这事少不得秦氏从中转寰,迫不及待就把圣上的美意转告了楚王府,二嫂且以为是秦相为远扬求的这恩典,今日倒将秦氏赞不绝口,专程领了她入宫,说是给皇后请罪,求个谅解……哀家原本生气秦氏不顾体统,知她已生愧悔倒也有些心软,到底是皇后一母同胞的妹妹,相府千金,留在王府为婢也太荒谬,皇后脸上也不好看,依哀家说呀,圣上还是从中转寰,让秦相消消火,领了孙女儿回去,只经此一事,婚嫁上应是艰难了,嫁入大族无望,留个三年五载,送去家庵里静心悔过,待言论平息,远远嫁给户乡绅也不是没有可能。”太皇太后十分宽厚大度。
天子呆若木鸡。
这事居然是秦怀愚那老东西泄露天机!早知他心怀贪婪,却不料这般大胆妄为,秦子若这还未能趁愿,竟然就企图阻挠圣意。
虞沨倘若赴藩,当然比留在京都备受忌防要强,秦怀愚眼下竟已自居楚王姻长,为虞沨处处打算起来。
不过眼下还不是收拾秦家的时候,没了这个臂膀,岂不更要被慈安宫掣肘,沦为名符其实的傀儡。
太皇太后这是想离间他们的君臣关系。
倘若就这么把秦子若接回秦家,相府还不沦为人言笑柄?秦子若也就成了一枚百无一用的废棋。
天子眼睛里暗涌如潮,膝上指掌微握。
好半响才说道:“朕也劝过秦相,但他余怒未消,再者也正是得顾及皇后,才坚持不认七娘归族,秦七娘不顾礼法,眼下后悔也是晚了。”
太皇太后心下一冷——天子既知秦家居心叵测,却仍旧纵容,还寄望于秦氏能笼络王府为秦家助势。
先帝果然不是杞人忧天,秦家这个毒瘤必须清除,否则将来难保不会发生奸侫窃国!
☆、第七百章 忐忑被弃,入宫劝谏
子若姑娘完全没察觉她已经无声无息被人推到抗里,就差往里填土了。
老王妃关于子若“愧疚不已”的话倒也不是胡诌,这姑娘的确抓紧一切与老王妃独处的时机见缝插针就提这碴,动情时梨花带雨,断肠处忧虑满怀,引得老王妃连连叹息疼惜不已,转身就把皇后曾怒斥子若,子若悔愧难安的话转告了旖景。
旖景立即洞悉秦子若这是打算利用老王妃带她入宫。
看来李氏回书的消息应当造成了秦子若不安,以致于连秦夫人都舍了,必须与皇后面谈。
旖景虽猜不透秦子若这般不安的缘故,但却认为这确是一个好机会,该放子若去宫里恶心恶心太皇太后,顺便把秦家泄露天机的事“张扬”出去。
老王妃今日的一言一行,全是孙媳妇在后头编排,最终目的有二,一是让太皇太后察觉秦子若仍有威胁,二来是让天子得知秦家背后动作。
秦相倘若知情,势必有苦难言——他哪有阻挠圣意的想法,就算认为虞沨赴藩更加有利,也不是在此时此刻,苏妃尚且安好无事,他孙女仅仅是个侍婢,便是楚王重权在握威慑帝权也与秦家没什么干系,他这么做,无非是向虞沨示诚,顺便让子若卖好罢了。
而让秦子若不安的原因则是,秦夫人最近一回与她碰面,并没说明皇后不能有孕之事。
实在因为虞沨让秦相出面荐举江汉入仕,婉转说明他已知皇长子并非皇后亲生一事。
虞沨还能从哪里得闻此事?
秦相大觉恼怒,埋怨秦子若因为儿女私情行事不慎,眼下并未趁愿与楚王府结姻,就迫不及待将家族秘事张扬给外人,虽说这事其实是天子主谋,不怕闲人质疑,虞沨既愿协助,也是对秦家示好之意,但小心驶得万年船,秦相对孙女自作主张的行为深觉介怀,并警告了秦夫人,中宫的事务必暂时隐瞒子若,她这时自身难保,也不益插手太多。
但这事被秦子若察知后,哪能不忐忑?家族一旦对她不满,当她不能趁愿而沦为一枚废棋时难保不会彻底被弃,就算将来苏妃不保,秦氏一族也不是没有别的女儿,嫁一个名声更好的到楚王府岂不是更加容易?那时她可就真到了呼天不应唤地不灵的悲惨境地,万万不能容忍。
李氏有意隐瞒相府而把此事直接书传,这也提醒了秦子若,她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家族身上,李氏便是一个自己人,至少能做耳目之用,否则若是没有家族传讯,她就当真成了闭目塞听。
于是秦子若也干脆摒弃了秦夫人,一门心思讨好老王妃,企图利用她问安的机会跟着入宫,争取与姐姐直接碰面,果然如愿以偿。
为了保护李氏,秦子若没有自称知情,她只消一问江汉是否得用,皇后就忍不住把这件噩耗言无不尽。
“姐姐万万不能挑动立储一事。”秦子若握手苦劝:“圣上明知小嫚是妓子出身,势必不会答应立大皇子为储,说句不该说的话,大皇子究竟是否天家血脉谁也不能担保,更何况世人皆知姐姐信重李氏,孙孟一旦谏言立储,圣上哪能不知是姐姐在后推动?只怕为此还会忌备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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