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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再许芳华 (刹时红瘦)


在另一个房间,穿着一身鸦青长衣的妖孽皇子,正挑眉斜睨着榻前膝下匍匐在地的女孩儿。
灯火下,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女孩儿抬起面孔,两道又黑又浓的眉毛,两眼泛红,却强自摁捺,没有流下泪来。
“殿下哥哥,你真的是殿下哥哥?”女孩儿似乎不敢置信。
一边的薛东昌因为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再一次摸了摸鼻梁,他实在不明白,三皇子今日去县衙饮宴“净房”途中正巧遇见这个丫头,当时就叫她候在原地,然后暗中开口找县令讨要在手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
而眼下看来,这个十岁出头的丫头竟是旧识?
“盘儿是吧。”三皇子缓缓开口,薛东昌依然不明所以。
“是,果然是殿下哥哥,世子哥哥可也一同前来?”盘儿眼睛里灼灼发亮。
世子哥哥?!薛东昌依稀对这称呼有了几分耳熟。
“她没有来。”三皇子微卷唇角:“我且问你,你为何到了县衙为仆?”
盘儿突地“爆发”直起腰身:“上任胡县令是个狗官,我爹爹服役,修筑河堤时失足落水淹死,他竟看中了我娘,起初还装模作样,说什么怜惜孤儿寡母,照应我们母女……我娘不防其他,想着爹爹一走,家里没了劳力,一年耕种所得堪堪能抵赋税,不如与县令签了活契,还能落个温饱,哪知狗官竟逼我娘……我娘不丛,却抵抗不过,被狗官强占了身子,一头撞死了……狗官只说我娘自己想不开投了井,我起初原也不知真相,后来狗官调任,县衙里的陈嬷嬷才敢告诉我实话,我想告官,求现任县令为我娘伸冤,陈嬷嬷拦住我,说官官相护,我闹出来反而会获死罪。”
三皇子颔首:“陈嬷嬷的话不错,你说你娘是被逼迫至死,却无凭无据,以奴告主,先就得受杖责之刑,就算没有官官相护之说,也不能将胡县令绳之以法。”
盘儿目瞪口呆。
“你可愿跟我去锦阳,若你今后做了皇子府的奴婢,我答应必能要了那狗官的性命,也算为你报了杀母之仇。”三皇子悠哉游哉开口。
盘儿呆怔了好一歇,才如梦初醒一般,匍匐在地重重磕起响头。
“让人把她好身安置。”三皇子大手一挥。
薛东昌去而复返后,仍是满脸的疑惑:“殿下,收着这小丫头可有何用?”
三皇子整个人彻底斜倚了软榻,微咪眼角:“没用,举手之劳罢了,我有时也会发发善心。”
薛东昌:……
“狗记性,还没想起来,上回咱们在郫南村庄遇险,广平郡主就是被这丫头拉着去了她家避险。”三皇子揭开谜底。
薛东昌才总算醍醐灌顶:“属下哪有殿下过目不忘的本领,不过依稀记得‘世子哥哥’四字耳熟。”心下却想,难怪殿下发了善心,原来又是与那位有关,但也不过就是一面之缘而已……殿下还真是有走火入魔之嫌。
三皇子像是洞察了薛东昌的心里话,眉梢一扬:“我与这丫头也算有缘,若非她家里备着弓箭,让郡主顺手救急,说不定那日真会中了老四的毒手……东昌,待这回归京,就得开始计划,那个狗官胡县令你可记得?”
薛东昌一脸莫名其妙。
三皇子长叹一声:“他是老四的人,我手里收集的罪证就有他的一份,正烦恼挑谁下手,正好遇见这事,就是他了!”
三皇子又一挥手,打发了薛东昌离开,却忽地像长了精神,从软榻翻身而起,两步走到靠窗设置的长案边,挥笔书下“胡世忠”三字,盯着龙飞凤舞的书法看了好一阵,待墨迹初干,这才将纸一把扯起,凑于灯火点燃。

  ☆、第五百五十五章 掌家主妇,恩威并施

已经被薛东昌遗忘的胡世忠,在并州水患之前,实际上任着的是直隶香河县令,没错,就是那位与四皇子府陈长史很有几分交情,同当地富甲李家更是莫逆,引荐了孙孟成四皇子府的幕僚,间接造成与世子妃甚是相似的倩盼姑娘与李氏大娘进入三皇子府的关键人物。
远庆六年秋,并州水患相隔一年,疫情早已平息,遭洪涝泛滥的两县村庄业已重建家园,灾区百姓正当休养生息,定河高段的泄洪滩涂尚未完建,因为复建有功,原郫南、汤县县官在吏部考核期大受朝廷表彰,都升官调任。
陈长史便为胡世忠求情,通过四皇子背后操作,将此人调任来郫南接任了县令。
当然是为了攒积政绩,虽郫南民居田园复建已毕,但上流泄闸与沿岸河堤尚在修筑,又兼着朝廷免了受灾之地百姓三年赋税,郫南县令只需监管好水利筑建,两年间让当地民众温饱无忧,政绩就张显出来——谁让朝廷尤其重视两县灾区的民生。
那场水患引发的灾难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工部官员自是不敢再疏忽水利筑建,其实不需严加监管,没人胆敢吊以轻心。
于是远庆七年,当上流险段防洪泻闸工程完工,低处河堤筑建坚固,并州定河沿岸顺利渡过洪汛期并未遭灾,胡世忠轻轻松松就赚得功劳,又因为四皇子有心提携,秦相党羽从中操作,盘儿口里的狗官胡县令竟升任了建昌知府,今年五月业已赴任。
三皇子早从倩盼李大两姑娘这条线索,察得胡世忠和四皇子的联系,对这人摸察了一番。
那时南浙官员未被打击之前,大隆官场整体风气实在不算清明,香河是直隶,胡世忠虽不敢有如南浙官员般贪婪张狂,区区县令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强夺民财,索贿贪赃,但是这位狗官好色,并且有个独特的癖好,专好风韵成熟之妇,而不喜青涩少艾。
达官望族的贵妇们胡世忠当然不敢觎觑,便将目光盯在了丧夫守寡的民妇身上,好比盘儿她娘的遭遇,早早不算首例。
可胡世忠行事还算稳慎,在这一点上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便似盘儿这般,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不知生母死于淫威,而仅凭县衙那个官奴陈嬷嬷的空口白牙,自然不能治堂堂从五品地方要员的重罪。
但只不过,若系小人得志必猖,胡世忠自打升官到了建昌府,警慎的作风就有了变化,三皇子挑了几个与陈长史关系甚笃的地方官重点监督,胡世忠就是其中一人。
此人刚刚得到提拔还不及贪赃,却忍不住好色,这回他瞄上的是一个工匠之妇,丈夫未丧,于是便造祸陷害,判了工匠一个窝赃之罪处以徒刑,将人在牢狱里活活折磨至死,如愿强占妇人,逼良为奴,这妇人倒没有盘儿娘那般贞烈,尚且忍辱偷生,对胡世忠十分谄媚,眼下已经坐稳了姨娘之位,甚是得宠,依三皇子看来,此妇是楚心积虑在打消胡世忠的戒备,期望能收集他害死丈夫的罪证,当时机合适,替夫申冤。
因为妇人已经暗暗联络上丈夫生前好友——某家境贫寒的文人,常受工匠夫妇接济,因这回复兴科举,顺利通过童生试得了秀才的功名,可惜未能通过乡试,但身份上已经得到提升,眼下受聘于一户乡绅,做了几个童子的开蒙先生,也在准备三年后再下考场。
三皇子手里当然还掌握了其余几个四皇子党羽的罪证,正犯选择性障碍,一时没定找哪个下手。
理论上来讲,逼良为奴强占民妇的罪行不如贪赃私昧严重,又因受害人地位卑贱,操作起来诸多不易,并且就算整治了胡世忠,也实难从根本上打击四皇子。
不过妖孽的思维不同旁人,正好又与盘儿巧遇,倒让他瞬息拿定了主意。
那工匠之妇凭一己之力想要扳倒胡世忠实在有若蚍蜉撼树,但三皇子若要暗中相助,这事就并非异想天开,胡世忠这回有栽赃陷害之举,当然会留下把柄,更何况他的一言一行已经有人暗中盯梢。
至于怎么和四皇子一党扯上密不可分的关系,这就得创造机会了。
次日,三皇子起了个大早,在登船之前,先就喊来了薛东昌,一一交待他晚间半梦半醒之际临时拟定的计划,立即嘱咐底下人实施。
这时水路通畅,因三皇子虞沨一行特意拐来并州,干脆就走了定河,不经通州港,直接就到了白沙渡,三日后抵达京都城郊时,正是卯初,天色未亮。
及到广宁门时,内城尚且不到解禁时候,一应浩浩荡荡的随扈不能靠近,唯三皇子、世子两人车與同规制定数范围的亲兵得入外城。
世子到了祟正坊的楚王府,才将将及到卯正,晨钟未响。
车與直接到了关睢苑门前,世子下车,且以为世子妃仍然未醒,哪知一路到了中庭,却见还显苍茫的晨蔼笼罩下,檐下廊间灯火燃燃,丫鬟们已经开始忙碌穿梭,清扫拂拭。
听见外间响动的秋月秋霜迎了出来见礼,瞧见世子这么早归来,一人微有讶异,一人无动于衷。
屋子里也是灯火通明,显然刚刚经过了洒扫,空气里还残余水渍的润息。
世子进了内室,果然看见榻上无人。
世子妃竟这么早就起身?还远远未到晨省之时,人去了哪里?
虞沨满腹疑问地出了外间,摆摆手阻止了正欲上前替他更衣的秋月,问道:“世子妃在何处?”
秋月依然对莲生的存在耿耿于怀,念及旖景的警言,才没有“怒形于面”很恭敬也很节省地回答:“世子妃去了和正堂。”
惜字如金的态度让世子敏感地觉察到这位耳目头子对他的不满。
越发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在他的印象里,和正堂之名甚是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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