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却与宋嬷嬷大有关联。”旖景直觉便是如此:“那么,这凶犯会不会再冲宋嬷嬷下手?”
这个假设,眼下谁也不能确定。
两人议论了一番,却都没有找到什么头绪,正准备回宅院里,尚还不到院门,又发生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
——小郎君留步!
身后有一嗓子尖尖嚷嚷。
虞沨与旖景下意识转身,但见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撩着粗布长袂,踩着结实的步伐飞跑近前,王府的几个侍卫下意识就要阻挡,但见虞沨微举手臂示意,才摁捺着站在一旁。
中年男子一脸的热汗,挂在眉角腮帮,眼神却颇为据傲,直楞楞地横了旖景一眼,并没有出声,旖景却似乎“听”到了冷哼。
来者何人……
这是大家的疑惑。
“小郎君好,在下是邻村李府的管家。”中年男子环手一揖,却并不显得有多恭敬,很快又站直了腰,似乎等着虞沨还礼,半响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将两道粗眉立了起来:“郎君不是本县人士,或者没听过我家主子的名声,在香河县中,连县令大人都是不敢怠慢的。”
旖景立即想到那几个“李家姐姐”,抿了抿唇角,看了身边玉树临风的世子一眼。
这男颜出众……未必不是祸水。
虞沨自然感觉到旖景的“不怀好意”,蹙眉看了过来,再冲那管家轻轻一笑:“有何高见?”
那位管家似乎被这云淡风清的态度激怒,重重一咳,唇角一抬,却没有笑意:“恭喜小郎君,我家大娘子昨日在良缘桥因见郎君风度,一时起了好感,回去禀了主母,主母甚是疼爱大娘子,便让小的来问个仔细,若小郎君身家清白,主母有意……”
他话未说完,却听“卟哧”一声。
原来是晴空憋不住,笑了出来。
管家登即大为恼怒:“如此无礼!”腮帮子便越发鼓了起来,撑得满腮汗水晶莹剔透:“小郎君,李家有万贯家财,可是远近闻名,我家大娘子品貌出众,不乏求娶之人,只因主母听闻小郎君人才倜傥,倒不在意家中财富,小郎君何不告之家世,若是我家主母觉得合适,再请人上门求亲,成就姻缘。”
旖景默默转过身去,双肩微颤,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虞沨更是哭笑不得,看了那目带挑剔,自顾打量着他的李府管家好一阵子,才说了一句:“多谢贵主母厚爱,但不才已有心仪之人,只好辜负。”目光若有若无地瞄向似乎正在兴灾乐祸的某人,浅浅咳了一声。
管家大怒!居然有这么不识好歹之人!
“敢问小郎君姓甚名谁,家居何处?”
虞沨心生不耐,不想再与他纠缠不清,转身就走。
想来这李管家一惯跋扈,何曾受过这般慢怠,竟欲上前拉扯。
他才一迈步,一抬手——
只听“锵锵”数声,王府里的侍卫已经长剑出鞘,几把冷光,直指李管家。
虞沨蹙眉,一个目光扫过。
侍卫方才收剑,又是“锵锵”数声,动作之快,竟像是未曾行动一般。
李管家尚在当场呆若木鸡,不及叫骂。
虞沨一行已经步入宅子,再不理会。
这么一出“小小风波”,晚间被当作笑谈,引得大长公主一乐,将虞沨又是一番打趣,说以世子风度才华,若是生在西晋时期,还不引得掷果盈车,也难怪那小娘子一见倾心,使了家奴问名。
于是万婶子便又解说了一遍这李府的来历,却并非当地大族,不过因着祖辈经商积累了财富,又不甘被人指为商贾下等,才回了族里置下田宅,想跻身为“耕读之家”,这一代家主在京里也还有商铺若干,名下又有万亩良田,在香河的富名果然远扬,眼下三个待嫁闺中的娘子,往日里甚是骄蛮,出门必以幕蓠覆面,倒比村里头名符其实的士绅千金架子还大。
因大长公主此行甚是低谨,并没有兴师动众,即使跟随的亲兵,也不曾着革甲戎装,更不致惊动当地官员,就算今日那登门的里长,恐怕也不曾想到是大长公主亲临,除他以外,旁人更是不知这田庄是卫国公府的产业。
故而乡邻们虽大都以为能有实力置下良田农庄者必定是富贵之家,却也是懵懵懂懂,并不知道贵人的身份。
旖景跟着祖母又暗暗笑了一场,却也不以为意。
唯七娘对那几个“白眼森森”的李家姐姐尚还有些不满,却不愿说人事非,只打趣世子:“好在沨哥哥明儿个就回京了,若是再多留几日,指不定就会被人逼着提亲。”
这话又引得众人笑了一场,但并无人放在心上,却是不想,次日当虞沨回京之后,李家果然又有人寻了上门。
那李家主母,原本只是个商妇,又久居乡野,自然没什么见识,且以为整个香河,只数她家最是财大气粗,再兼着那所谓“贵人”——据几个女儿说来,虽也身着锦衣绣裙,穿戴也是好的,但竟然与那些个粗野村民说说笑笑,半分不知忌讳,还抛头露面,不带帏帽,怎么会是大家闺秀?不过就是京里的商贾罢了。
李家主母信以为真,又担心被她家女儿赞为天人的小郎君身家贫贱,还有些犹豫。
可巧十三这日,她出外归来,乘车经过桥头,正是昏昏欲睡,就被她家大女儿一阵摇晃,指着车窗外连声说道:“阿娘快看,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
李家主母一瞧,只见一个身着深碧锦袍的如玉少年骑在马上,果然是玉树临风、文质彬彬,心里喜欢得不行,琢磨着瞧那身衣裳,虽没有金绣珠缀,那少年也不曾带金冠玉簪,仅以青锦束发,可毕竟着锦之人,家世应不会贫贱。
回家后便喊了管家,交待他去“问名”,并让对方领会自己的美意。
岂知管家归来,一番怨愤之词,说那小郎君不知好歹,竟然还敢拔剑相向!
李家主母哪曾受过这等折辱,待到晚间,便对丈夫一阵哭诉,说被人凌辱,必不能就此放过。
家主尚还有些见识,听说仔细之后,斥责了妻子一顿:“你也不想想,那处宅子本是前朝望族的旧业,可是贫贱之人能置得的?更何况还有千亩良田,那郎君显然是他们邀来的客人,怎么会是贫贱之家出来的?”
“任是如此,这可是在香河,哪由得一个外头的人横行霸道,就连县令大人都得将咱们奉为上宾,我就不信他们比县令大人来头还大,当真是什么了不得的贵人,又怎么会没人知道来处。”李妇尚且不甘。
那李老爷一想,妇人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再想他家女儿,一贯眼高过顶,好不容易这回动了心思乐意嫁人,男方家世想来必不会太差,倒可结亲,竟听了劝,次日亲自登门,当然不会好比管家那般无礼,而是恭恭敬敬地递了名帖来拜会。
声称家奴昨日放肆,他是来道歉的,另也是希望“那位小郎君”能留个名姓家址,言下之意还是要与人议亲。
以李老爷想来,他这番“礼贤下士”,对方多少都会给些颜面了吧,立在庄子门外,打量四周景致与进出奴仆,频频颔首——看来也是兴旺之家,但正如妇人所言,并非显赫贵族,若真是贵族官宦,又怎么会无人听闻?昨儿个他且与县令饮酒为乐呢,也不曾听他提起过一字半句。
唉,李老爷往常眼高于顶,瞧不上乡下里长,他哪怕问一问郑里长这是谁家的产业,只怕就不会有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个误会,或生事故
旖景从杨嬷嬷手中接过李老爷的名帖,草草看了一眼,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却听大长公主问道:“四丫头先说说,若是你,应当如何回复。”
四娘想了一阵,笑道:“总不会告诉他沨哥哥的身份,但若是不加理会,看来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莫不如见上一见,告诉他咱们的门第,也就一了百了。”依四娘想来,当对方知道她们是国公府家眷,大概也就料得“那位小郎君”身份非同一般,并非肖想得的,也就知难而退了。
大长公主微微颔首,只说了一句:“这也还使得。”
便让旖景自己处理了这事。
旖景先问万婶子:“来者是管家,还是家主?”
“今日来的是家主,倒不像昨日管家那般无礼。”万婶子笑道。
旖景微微颔首,便嘱咐杨嬷嬷:“有劳嬷嬷出面,见一见这位李老爷,就说贵客已经离开,他的意思咱们回京之后,再能转达。”微微一顿,笑着说道:“嬷嬷让两名侍卫换上革甲跟着就是,并不用直说咱们门第。”
当杨嬷嬷出去之后,旖景见大长公主笑而不语,这才解释道:“这位李老爷既然是经商之人,想来有些见识,见他今日递来名帖拜谒,尚还知礼,可见不是兴师问罪来的,孙女儿是闺阁中人,不好见他,又认为若是告知咱们的来处,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不会清静,此地离县城不远,村子里也居住着一些士绅,若知祖母您亲临,前来拜会之人只怕会接踵而往,祖母若是拒而不见,似乎又有些欠妥,若是一一接见,又不胜烦扰,故而,我只让两个侍卫换上革甲,依李老爷的见识,当知咱们是京中勋贵了。”
随行能有亲兵者,无非候爵重臣,李老爷一见,当会心知肚明,同时也能领会贵人不欲张扬的意思,再不会刨根问底那般不识趣。
旖景是这么打算的,但阴差阳错,竟还是被李老爷知道了她们的来处,同时,又产生了新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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