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全你给我站住,今儿个非得给我个交待。”
却见那个名叫“阿全”的男子越发像个牛犊子般没头没脑地往前冲,一猛子扎进溪水里,三两下游了过来,直到上岸,站住了脚,见那女子沮丧地在隔岸跺脚,才咧开嘴憨憨地笑了起来。
一忽从田间地里站出不少农人,有须发花白的老者,也有正值壮年的后生,甚至有荆钗布裙,却生得眉清目秀的农妇。
便有人击掌打趣:“朱家嫂子,你这步步紧逼的,吓得阿全前些时候都躲去了锦阳京,好不容易才回来,你就不怕又将人吓走了?”
旖景看那“朱嫂子”,大概二十多岁,因着肤色黝黑,委实瞧不出她的细致年龄,乌眉大眼,挺鼻丰唇,五官生得甚是“英气”,略失柔美,腰身却是极为婀娜的,这时正泪汪汪地看着阿全,目光却极为炙烈。
如此泼辣明显的女追郎,当真让闺阁千金们目瞪口呆。
又听那头有后生兴灾乐祸:“阿全你个傻子,就从了朱家嫂子吧,这是艳福你可懂得?”
一阵哄笑。
阿全却不介意,也不搭腔,寻了处树荫屈膝一坐,靠着树杆子竟然就打起盹来。
四娘大为惊讶:“瞧着那妇人,应是嫁了人的吧?”
万婶子笑着分解:“朱娘是村子里农户的童养媳,也是个苦命的丫头,丈夫自幼多病,十五岁时就死了,朱娘对公婆很是孝顺,那户也只将她当作亲生女儿,儿子死了之后,便想替她另寻个老实的汉子,朱娘自己瞧上了阿全,谁知阿全尽不领情,一见她就跑得飞快。”
旖景留意到朱娘懊恼了一阵儿,还是不甘,竟欲绕去百步外的一座石桥,想从那头过来。
就又有人大声提醒:“阿全阿全,朱家嫂子来了,你还在那儿打盹?”
阿全登时惊醒,直着脖子一望,见朱娘子当真是往石桥跑,吓得一个鲤鱼打挺,迈开步伐须臾就跑得不见人影。
万婶子见小娘子们看得尽兴,便又说起这个阿全:“他姓孙,说来还是这几个丫头刚才提起的那个孙家大郎的叔叔,原本家境在这处也算殷实,可惜他却是个命苦的。”
引得旖景姐妹好奇不已,万婶子这才继续说道:“阿全他爹当年不知怎么迷上了个妓人,不顾妻儿,竟不顾家人变卖了家产,替那妓人赎了身,两个不知跑去了何处,阿全当年才刚出生,他娘忧怨加交,一病就没好,在阿全三岁时就死了,阿全那几个叔伯也是无情的,欺负他年小孤弱,霸了他这一房的宅产,若不是村子里族老出面,连田地都不给他。”
“听说阿全是吃百家米大的,眼下也已过了而立,还是孤身一人,就是憨厚老实,不解风情,对朱娘避之不及,前些时候朱娘公婆请了媒人提亲,竟将他吓得丢下农活跑去了锦阳京,靠打零工卖苦力糊口,兴许是混不下去了,这才回来。”万婶子又说:“当年孙家就分给他几亩薄田,还是三岁的孩子,哪里有能力耕种,都是邻里帮衬着,才不致于饿死。这些年间,咱们庄子里一到收成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请村子里的劳力来帮忙,阿全最是个埋头苦干的,咱们可怜他,还想着雇他当个长工,他却不愿,乐得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孙家的人他也不理会,就如陌路一般,有的时候收成不好,他靠那几亩薄田,交了税收连糊口都不足,只好跟着几个后生去别处富户家里打短工,都说他凄苦吧,他却自得其乐,当真是个憨人。”
及到傍晚时,旖景三姐妹果然征得了大长公许可,又来桥侧溪边看村民们踏歌为乐,这才知道原来跨于清溪的这座其貌不扬的石桥,竟然被当地人称为鹊桥,周边的几个村子但凡嫁娶喜事,新人都要从桥上经过,接受邻里歌声为祝,便有村子里的诗书人家,提笔为石桥命名为“良缘桥”,并凿刻于上,而良缘桥两侧的堤岸上,就成了乡野村民聚会欢娱时的场所,当夕阳西沉,晚霞艳丽,这里便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忙时习务,闲来踏歌
相比四娘与旖景,方才十一岁的七娘这时还是天真浪漫的年岁,不到学习庶务的时候,大长公主又对许氏这个世家出身的媳妇很是放心,相信她对七娘的教导有自己的安排,不须旁人操心插手,故而由得七娘无拘无束,挥霍这一段来之不易的悠闲时光。
日日清晨,旖景与四娘陪同大长公主在田间郊野踏马散步后,也会有两三时辰,了解庄子里的各项琐碎。
担当教管的人是杨嬷嬷。
“听说咱们府里产业,除了田庄,甚至还有商铺。”四娘有些不解,自古以来,士农工商,算来商贾最为低贱,东明之前,商人甚至不能着锦乘车,商贾之子孙更是禁止入仕,也就是东明时候才有放宽,可商贾依然还是富而不贵,国公府作为勋贵,置田产无可厚非,涉及经商四娘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杨嬷嬷笑道:“四娘可知国公爷与二爷、三爷朝中俸禄几何?”
旖景与四娘尽都摇头。
“国公爷的月俸,也才四十余石,若仅靠着朝廷的俸禄,养府里的奴婢都是不足的,故而才会置产,各处庄子里的收成,一部份为赋税上交国库,一部份为日常消耗,尚余大部份便会换置成银钱收入。”杨嬷嬷解释道:“但凡家业兴旺的贵族之家,消耗更是惊人,若仅靠朝廷俸禄补给,都不足以支撑,除了田产,商业也会有所涉及,不仅国公府,眼下但凡贵族,名下多少都经营着一些商铺,当然不是让贵人们亲自经营,都有得用的管事,用闲置的银钱,再生出利益,才能支撑着家业。”
贵族们要维持家业,朝廷自然不能允许贪污受贿,对于经商之举,也就只能放宽了。
莫说勋贵世家,就连皇子亲王,名下也都有商铺的。
不过贵族之家当然不比得商贾,并非以经商为重,比如卫国公府,多数都是置产,将商铺转租牟利,也有得用的管事,身有所长,懂得什么营生能有利润,主家才会交给他们本金,经营一些商事。
比如疏梅楼,就是苏涟一时兴起经营起来的商产,自然是赚不得大富大贵,权当消遣罢了。
又比如荣庆斋,原本是前明时候的“老字号”点心作坊,曾经名扬中原。
后来经过战乱,商业受到重创,一些富商相继遇祸破产,荣庆斋也不能幸免。
据说荣庆斋的后人,在东明时入宫成了御厨,凭着家传秘方,极得天家荣宠,东明国灭,高祖在宫中发现了荣庆斋的“秘方”,顺手就交给了严后,严后又给了大长公主。
隔了数百载,荣庆斋的名气依然还是街知巷闻,大长公主既得秘方,不忍就此埋没,才让府里管事重新经营起来。
可贵族经商却不是值得传扬的事儿,因此背后的东家,一般都不会公之于众。
荣庆斋眼下成了旖景的嫁妆之一。
“难道咱们今后,还得学习经商牟利之事?”四娘又生疑惑。
杨嬷嬷笑道:“并非让小娘子们经商,好比也不会让小娘子们亲自耕种这些田产是一个道理,既然有管事们操持,主子只要看帐薄收成,了解所得利益,安排收支即可,但多少要了解其中的门路,才不致受下人蒙蔽了去。”
虽说管事们一般都是得用之人,但也难以保证不会渐生贪欲,欺下瞒上,主家若是一窍不通,更会纵得下人无法无天,时常过问着,能发现纰漏之处,责问纠正,才能威慑下人。
这也是大家闺秀除了琴棋书画,还得学习庶务的道理,尤其对于嫁给长子嫡孙,将来要掌管中馈的闺阁,这更是一门不得不学的本事。
又说这些田庄,有的是在京都附近,有的却远在宁海,主家并不能一一验看,也就只能是通过收益帐记,结合着旱涝情况,估计出收成的大概来,监督着底下人有没有欺瞒牟私。
旖景听杨嬷嬷与万婶细细分说,才知田庄里负责耕种之人除了家奴,更多的是租户,还有当地雇佣的长工短工,给予的报酬也是三六九等,标准之下,又各有区别,而除了良田,或者还有坡地、旱地,并非所有的土地都适合种植稻麦,有的宜于植林,有的宜于养牧,其中门道,当真“博大精深”,不是一年半载就能掌握。
“看来重要的还是用人,否则任是我有三头六臂,只怕也难以兼顾。”旖景总结。
杨嬷嬷表示肯定:“委实治家与治国基于同源,没有独木能支的说法,五娘若是通得其中门道,能知人善用,不至让人蒙蔽,就算合格。”
旖景花了些时间查看各类帐薄,也常常走访,与租户、长工们交谈,闲聊起收成与气候的关联,丰收之年与欠收之年粮粟价差,短短一时,对她从不曾关心的油盐柴米价格有了个粗步的了解。
又发现她的“商铺”嫁妆里头,除了租赁出去谋利的,也有茶楼酒肆,甚至有家药铺,一一问来,才知都是地段绝好的,管事们也都是“行家”,经营多年,利益颇丰,不用她再废心。
“等回府之后,寻个合适的时机,五娘还要一一见过这些管事,对他们的品性有个了解。”杨嬷嬷尽心尽责地提醒。
旖景拨弄一番算筹,得出她一年的保守收入,竟比卫国公俸禄还高出十番,顿时眉开眼笑。
将来再不会为钱银发愁了。
又是一个傍晚时分,膳食之后,三朵金花再度携手去良缘桥畔“踏歌”,经过十日以来,村民们不少都熟悉了这几个贵族千金,当初“邂逅”的那三个女孩儿,与她们更是熟识,这一日才瞧见旖景姐妹,三个姑娘就“扑”了过来,指着树荫下,霞影里正在高歌的少年,一叠声儿地介绍:“那位就是孙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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