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谢瑶把持后宫,每三日,诸位嫔妃都要来禅心殿请一次安。昨日刚刚见过诸妃,不知今儿林氏又来做什么。
老实说,谢瑶不想见她。皇上若打算立大皇子为太子,林氏很有可能会被赐死。说起来,林氏亦是一个无辜的可怜之人。
原本慵懒适意的好心情一扫而光,谢瑶坐起身来,无可奈何地道:“让她进来吧。”
她望着门口,看着林氏低眉顺眼地随着簟秋入内。行礼之时,林氏竟然行了大礼,对谢瑶磕头叩拜。
谢瑶吃了一惊,忙道:“非节非年的,林淑仪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
林氏声音虽轻柔,却很坚定地说:“臣妾今日前来,乃是有求于莲妃娘娘。娘娘若不答应臣妾,臣妾就长跪不起。”
谢瑶从未见过她这般倔强的模样,心中隐约有了数,便道:“林淑仪放心,本宫答应你便是,起来说话吧。”
“娘娘知道臣妾所求为何?”林淑仪抬起头,惊讶道。
谢瑶轻轻一笑,“都是做母亲的人,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今日若易地而处,本宫也一样会求你。放心罢,皇上不会拿你的性命开玩笑。若有万一,本宫定会替你照看大皇子。”
林淑仪松了口气,苦笑道:“多谢娘娘成全。”说罢又是一礼,这才在簟秋的搀扶下起身。
谢瑶温和道:“恂儿这几年来愈发懂事,不似儿时顽劣。想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这都是娘娘的功劳啊。”林淑仪的语气淡淡的,却不自觉的带了一丝嘲讽。她故意将大皇子养歪,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却不想谢瑶生生将大皇子掰正。如今的大皇子说不上多聪颖得体,但大体上也挑不出什么错处。立他为太子,的确不为过。
谢瑶笑了笑,没有接话,指着盘点心道:“淑仪尝尝这酥饼,酥松适口,本宫近日很是喜欢。”
林淑仪拿了一块放在手里,却是不尝,只是看着那点心怅惘道:“莲妃娘娘这儿的都是别处没有的好东西,真是叫人好生羡慕。可笑当年宫中人人羡慕臣妾生下皇子,却不知臣妾只是为莲妃娘娘母子铺路的一块垫脚石。”
“你何必这么说呢?”谢瑶轻叹一声,“皇上亦不会亏待你们母子。”
林淑仪摇摇头,“臣妾母子怎么能同娘娘相比?臣妾将死之人,还有什么说不得的。恐怕皇上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娘娘为后之时,便是废太子之日。”
“本宫既然答应了你照顾大皇子,便不会食言。只要大皇子无过,便不会有那一天。”
林氏喃喃道:“但愿吧……不然臣妾的牺牲,岂不是白费……”
谢瑶目光一闪,想说皇上又不会杀你,但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太和十七年八月,皇帝谕旨,立大皇子元恂为太子。任城王等鲜卑老臣立即提出,按制赐死太子之母林氏。皇帝不允,力保林氏,未果。立太子当日,宗正卿代表元氏宗室,赐林氏毒酒一杯。
林氏死后,皇帝大悲,追封其为贞皇后。
一时之间,后宫的气氛变得诡异而紧张。谁人都知道皇帝心情不佳,人人小心行事,唯恐在这当口触了皇帝的逆鳞。
唯有谢瑶例外,她知道皇帝并不是因为林氏之死而难过,只是觉得这皇帝做的不痛快。喝两壶酒,跑两回马,也就好了。宫里持久不散的阴霾,乃是皇帝刻意制造的结果。史书里“帝大悲”这三个字,他必须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样才好方便下面的动作。
谢瑶曾仔细想过,为何皇帝偏偏要选这个时机立太子。边关甫定,皇帝把握大权的时间并不长,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行事,不是皇帝的风格,他并非那般盲目自大之人。
直到立太子后的第二道圣旨紧接着诏告天下,谢瑶终于明白过来。
皇帝是想借立太子一事,为汉化改革开辟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皇帝下令,诸远属非太-祖子孙及异姓为王者,皆降为公,公为侯,侯为伯,子男仍旧,皆除将军之号。
表面上看来,这是皇帝对宗室逼死林氏的不满之举。实际上,皇帝早有此心,只不过借机行事。
九月,皇帝临思义殿,策问秀、孝。
十月,更定律令,命谢葭、李冲等人议定轻重,皇帝亲自执笔书之。
近日皇帝动作频频,受到的阻力却很小。众臣只当皇帝疼惜林氏,不敢阻拦,唯恐触及皇帝底线。毕竟立太子之时,皇帝已经妥协过一次。
而立大皇子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是遵守汉人制度,无嫡立长。二是皇帝舍不得与谢瑶分别,更舍不得拿她冒险。从这一点来说,林氏的确是个牺牲品。因此前些日子,皇帝与林氏密谈了许多条件。个中细节,谢瑶亦不知情。但她从来不过问,谢瑶明白,这些事情她不知道,反而是好事。
但有些事情,终究是避不开的。林氏死后,许久未曾登门的魏南珍气势汹汹的来到禅心殿,要见谢瑶。
她本以为谢瑶此时定不会见自己,必须硬闯才能进去,谁知守在门口的宫女却道:“奴婢给宁芳仪请安。请随奴婢这边走,莲妃娘娘已恭候您多时了。”
魏南珍一怔,冷哼一声,快步入内。
魏南珍满身怒气地冲进禅心殿时,谢瑶正在偏殿煮茶。听到门口传来声响,谢瑶抬眸看向来人,悠悠道:“阿姐,你来了。这边坐。”
魏南珍死死盯着她,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冷冰冰的眼神,叫人看着心寒。林氏与谢瑶在她心中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林姐姐死了,你竟还能如此悠闲!”
谢瑶闻言轻笑一声,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怅然道:“你我姐妹一同进宫,想不到终有这么一天。”
魏南珍愠怒道:“你若当真把我当做阿姐,又怎会忍心杀了林姐姐?谢瑶,你究竟有没有心,有没有感情!”
立太子,杀林氏,这样的大事非谢瑶所能决定,魏南珍亦然。整个事件中,她压根半点插手不得。就连她的亲生父亲,亦不支持魏南珍保全林氏。如今她迁怒到谢瑶身上,魏南珍心中之痛,之怨,可见一斑。
谢瑶反问道:“不杀林氏,你是想让我死吗?”
魏南珍怔住,顿时哑口无言。
谢瑶从容说道:“错的不是我,不是你,是鲜卑旧制。你若想替林氏报仇,就尽你所能,联合你父兄,助皇上汉化改革!”
魏南珍听了这话,呆呆地望着谢瑶。一时身子发软,靠着门框无力的跌坐在地。泪水不知何时爬满了脸颊,蜿蜒如溪流。魏南珍那样向来端庄持重的一个人,竟哭的像个泪人儿。
谢瑶向来吃软不吃硬,见她这般,又是心软。可一想到林氏与魏南珍亲密至此,林氏临走前亦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魏南珍,谢瑶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些话,即使关系再亲密,也是不能说的。说出来的秘密,就再也不是秘密。因为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覆水难收。
太和十八年,北朝全面实行汉化。其中最为重要的,当属推行汉服和汉语。
朝廷规定,年龄在三十岁以上的人,使用鲜卑语已成习惯,可以允许不立即改变,但是三十岁以下的百姓和在朝中做官的鲜卑人,不得继续使用鲜卑语。从此以后若明知故犯,就要被降职或者罢官。
这道圣旨一下,立即在全天下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连南朝对此事都是议论纷纷。南朝人一面自得于北朝效仿汉家实行改革,一面又暗搓搓地担心,北国学会汉人的治国之道之后,自此会更加强盛,危及南齐。
事实上,这道汉化的旨意不仅针对前朝,后宫亦同样适用。谢瑶身为后宫之首,又是汉人,当之无愧的成为推广汉服和汉话的负责之人。不出意料的,后宫里最大的阻碍,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谢瑾。
谢瑾拒绝易服,司衣司的人送去的汉服,尽数被谢瑾撕烂。骂起人时,谢瑾亦是满口流利的鲜卑语,没有半点要说汉话的意思。
皇帝闻之大怒,要知前朝有些顽固老臣抵抗汉化也就罢了,后宫小小的一个嫔妃,亦敢公然违抗圣旨,像什么样子?
他知谢瑶虽统率后宫,却不好处罚自己的亲姐姐,皇帝便亲自下旨,削去谢瑾的封号,将她贬为庶人,发往瑶光寺为尼,与谢瑾前世的结局一模一样。
有些人如谢瑾,即使改变了她的境遇,亦改变不了她的命运。性格决定命运,谢瑾的不知变通,注定了会让她走向同样凄惨的结局。
第116章
第116章
太和十八年,汉化改革在北朝大地上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皇帝日夜奔走操劳,与大臣们制定新律,并亲自查验改革成效。
但就在皇帝忙的脚不沾地之时,他没有忘记一件事,就是照看谢瑶的身体。
这一年,谢瑶已满十七岁,正是她前生得咯血病,被挪出宫的年纪。
饶是如今谢瑶的身体底子好了许多,皇帝还是放心不下。昔日谢瑶落水高烧、分娩时难产,她所受的苦皇帝都看在眼里。他实在是怕,怕她再遭受一回病痛的折磨。更不敢想象,他有可能会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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